在火車站廣場，我上下打量小六一眼：「你咋穿個網眼的鞋回來了？」
小六說：「我的棉鞋上面長毛了，我洗了一下，幹了之後鞋上面還有黴斑印子，又洗了一次，還沒有幹。」
老六說：「你不知道再買一雙棉鞋？」
我說：「至少你也穿個春秋款的運動鞋呀？」
小六搭著我的胳膊：「網眼的鞋也能穿。」
我笑：「你穿夏天網眼的鞋也罷了，還穿一個露腳頭的，啥意思呀？怕人家不知道咱家窮呀！」
小六傻笑：「這雙鞋正好不能要了，穿回來，你再給我買雙新的。」
小六和我一樣，廢物都是再利用一次，每次放假回來，他總是穿的破衣爛衫。
我說：「你坐在火車上，露個腳趾頭，不怕人家笑呀。」
小六說：「我坐在那裏也沒起來，我都沒去接開水喝呢。」
我笑：「等會兒路上遇到熟人，你戴好口罩，可別打招呼，讓人看到你大冬天的穿個露腳頭的鞋子，成啥樣子。」
小六也笑：「我先去我姥姥家晃悠一趟。」
老六問他冷不冷，「你可別像你媽那樣丟人！你姥爺和你舅，都偷偷的給她零花錢呢。」
小六說：「媽，見面對半。」
老六說：「啥對半呀？你姥爺和大舅給的時候都說是給你的。」
我捅老六的水桶腰：「錢在我兜裏還沒暖熱呢，你嘴咋那麽快？」
回到家我趕緊在鞋櫃裏扒拉，找到大三元鞋子，小六都穿不上了。
我說：「明天帶你去商場買鞋。」
小六說：「那我晚上出去散步穿啥呀？」
我突然看到鞋架上，我的一雙黑布棉鞋，粗鞋跟有3厘米高，因為我穿40碼的鞋子，我的每一雙鞋都分不出來男女，又大又蠢。
小六看看，「媽，你還別說，五年前你的這雙鞋子，放到現在也挺時尚的。」
我笑：「我的腳不能穿高跟鞋了，尤其是扭傷過一次，現在一厘米的鞋跟也不能穿了，這雙鞋放了好幾年了。」
小六拿著試穿了一下，又在客廳裏走幾步：「感覺還不錯。」
老六說：「瞧瞧她的大腳板子，你還能撿她的鞋穿呢。」
我笑：「誰都像你，一個老爺們穿38碼的鞋。」
老六說：「那也比你一個女人穿40碼的鞋好看。」
小六在吃穿上面和我一樣，不太講究，我和小六手挽著手出去散步，小六說：「真搞不懂你們女人為什麽喜歡穿高跟鞋，這鞋穿著咋下樓呀？」
我在前面哈哈笑：「這還不到四厘米，哪叫高跟鞋呀，你看人家模特穿的都有10厘米呢。」
小六扶著欄桿，一步一拽的往樓下走，跑到樓下就適應了，我在後面看看：「不錯，看不出來是女式的鞋。」
小六穿的夾絨褲子還是高中時買的，我問他要不要再買條新的？
小六說：「冬天馬上就過完了，這條也好的很。」
我笑：「讓你買衣服你舍不得，30塊錢一杯的奶茶，你咋喝的呼呼叫呀！」
小六挎著我的胳膊：「媽呀，一杯30塊錢的奶茶，你都念了四年了。我每次放假回來，你都要重復一遍。」
我笑：「你那杯奶茶不值得嘛。」
小六說：「我不是想嘗試一下嘛。」
小六高考完的那個暑假，我倆一起去南京，夫子廟附近新開了一家奶茶店，廣告牌上寫著： 本店自制特色奶茶。
小六點了一杯，29.9元。
取餐台上放了十來杯奶茶，花花綠綠的，半杯都是料，看著好有食欲，等到小六取餐，他的和那些奶茶都不一樣，清湯寡淡，裏面沒有一點料，嘗一口，也不像普通的奶茶那麽濃香，就像一杯普通的茶水，還沒有普通的茶葉水好喝。
我喝了一口就不高興：「十來個品種，你為啥非點這一款，又貴又難喝。」
小六嘗了一口也說難喝：「我不是看他寫的是鎮店之寶嗎？」
我不高興：「別人都不點，就你好奇，蒙你這個冤大頭呢。」
今天我又舊話重提，小六說：「以後我再不喝本店出產的特色奶茶了。」
我笑：「這就對了。」
路過一家水果店，小六在外面等著，我進去了，紅提8.9元一斤。
我拿著袋子準備買一點，扭頭又問一下理貨員：「大姐，這個紅提能少點不？」
大姐毫不猶豫地說：「給你算8塊吧。」
我高高興興的撿了兩大串，小六看見問：「你昨天不是買了草莓和車厘子嗎？」
我笑：「你瞧瞧這紅提多漂亮，關鍵價格還便宜。」
小六就著我手裏的袋子看一眼：「我還是夏天吃的提子，我們那裏的可貴了，品質還沒有這個好。」
我說：「這個假期你可以實作水果自由了，最漂亮的草莓才18塊錢一斤，去年最差的也得18呀。」
小六說還是咱這裏生活方便舒服。
我笑：「還是大城市好，半夜還有地鐵可坐，咱這如果有地鐵，你爸也不至於一個人在出租小屋裏住了。」
小六提著大包小包水果，「媽，你回來陪我，我爸一個人不會又抑郁吧？」
我拉著小六的胳膊：「一個人如果有工作，有錢，老伴兒還不管他的自由，那要再抑郁了，純屬沒事找抽型。」
小六哈哈笑，「我發現這次回來，我爸的變化好大。」
我說，「我們都老了，你現在上大學，每年還能回來住兩個月，明年如果工作了，一年我們也見不到你幾次了。在家裏照顧他吧，我又不放心你，去照顧你吧，我又不放心你爸。」
小六說：「等我工作了，我爸也該退休了，你們可以去我那裏住呀。」
我笑：「你現在沒結婚是這樣說，等你結婚了，我們可不和你一起住。」
突然右邊來了一輛小汽車，要左拐，我一把扯住小六，「你當這是一線城市呢，小車都讓行人？你得悠著點，過馬路的時候，你得讓著小汽車。」
我和小六提著東西站在路邊，那輛白色的汽車閃著燈也停下來，看我和小六不敢透過，司機開啟車窗朝我們招招手。
我和小六趕緊跑到馬路對面，我笑：「小六，這個司機絕對不是咱當地的，肯定是從一線城市剛回來的，他還不了解咱這的交通規矩。」
小六也笑：「有可能。我每次回來都得好幾天適應。」
小六上初二那年暑假，我們去杭州，住在西湖邊的小胡同裏，我忘了是叫裏三弄還是外三弄，有天夜晚我們去西湖看音樂噴泉，回來已經九點多了，我們住的那條小胡同馬路上很少有行人，也沒有紅綠燈。
我們三個準備穿過馬路的時候，旁邊來了一輛小汽車，離我們還有好幾米遠，就停下來示意我們先過。
那件事我們三個回到酒店，談論了好長時間，大城市的文明和素質，就體現在一些小事情上面。
小六現在每次放假回來，和他一起過馬路，我總像扶著我80歲的老母親一樣。
剛一到家，小六坐在地板上把高跟鞋脫掉：「我再不穿了，好累腳呀。」
我笑：「明天寫到我的日記裏。」
小六趕緊站起來：「媽，我穿高跟鞋的事你可不能寫。」
為啥不能寫？
小六說：「你寫我一個男孩兒穿高跟鞋，那不是有點娘pao嘛。」
我一個大巴掌揮過去：「你一個學生，咋還知道這個詞？」
小六笑：「高中時有一道題就寫男孩娘娘腔的。」
我撿起高跟鞋：「好的記不住，壞的你倒記得清。」
小六抱著頭，以為我要打他呢，「媽，你說你們當家長的多虛偽，我不說就代表我不知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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