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聞客戶端 記者 陸芳
由杭州籍導演顧曉剛執導、吳磊、蔣勤勤、陳建斌、王佳佳領銜主演的反傳銷題材電影【草木人間】正在全國影院熱映，上映6天票房過6500萬。影片大部份在杭州取景拍攝，是一部浙江出品的電影。
導演顧曉剛以長片處女作【春江水暖】為影迷所知。【春江水暖】在海內外獲得諸多獎項，在去年東京國際電影節上更是斬獲黑澤明獎，令人驚喜。
【草木人間】是顧曉剛的第二部長片，與【春江水暖】不同，這次他將目光投向尖銳的社會問題，試圖用電影這種藝術方式給社會以警醒。
現實主義題材讓導演承擔起了更多的社會責任，近日在接受潮新聞記者獨家專訪時，顧曉剛坦言，這次創作是一次冒險，正忐忑而開心地接受觀眾檢閱。當看到觀眾對【草木人間】的喜愛，他由衷地感到高興。
顧曉剛
1】將山水與犯罪元素結合，這是一次冒險
為什麽兩部作品都在家鄉拍攝？顧曉剛表示首先肯定是家鄉情結。
「山水是杭州這個空間非常獨有和獨特的城市風貌，城市和山水相融在一起。這也誕生了我創作電影的一些方法，從【春江水暖】到【草木人間】。有山水就有人文，我們看待這些山水的時候有過往傳統文化對於這片土地的理解和看待，透過山水呈現文化脈絡。」
【草木人間】中，觀眾看到了西湖的茶山，看到了雷峰塔。顧曉剛說，蘇堤春曉、雷峰夕照、南屏晚鐘等杭州十景都有所呈現。
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蔣勤勤和吳磊母子在雷峰塔上的一場戲，秀麗的西湖美景一覽無遺。【草木人間】應該是第一部在雷峰塔上正式取景和拍攝戲份的電影。
「我們也覺得很特別，非常驕傲，透過電影把杭州，把江南的山水展現給觀眾們，讓全國的觀眾、世界的觀眾都可以看見。」
就個人創作來說，顧曉剛表示看過【春江水暖】的觀眾會了解，受【富春山居圖】影響，他嘗試了山水和電影語言結合的可能性。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關註、認可和鼓舞，於是膽子就變得大一點點，還想試試，山水和犯罪型別的題材有沒有結合的可能，或者作為電影型別是否可以拓展。
「無論從題材還是型別上，【草木人間】都是一次大膽的探索與嘗試，這部電影能面世即是最大的幸運。」
顧曉剛
2】親身坐上傳銷大巴車，體力不支時最容易被洗腦
【草木人間】講述了外來務工的母親，因對自我價值實作的渴望和急需融入大城市的迫切心理，被有心之人利用，被騙入傳銷的故事。剛畢業的大學生何目蓮（吳磊飾）為挽救深陷傳銷泥潭的母親吳苔花（蔣勤勤飾），舍身救母。
顧曉剛說：「拍【春江水暖】的時候，我有一位非常重要的家人進入到了傳銷。在我往常生命經驗中，覺得傳銷是一個很遙遠的事，後來才知道它隨時有可能就在你身邊。由此我開始大量調研，了解如何去解救傳銷受害者的心靈這方面的資料，由此誕生了這個題材。最直接的當然是希望能給社會一些警示和幫助作用。」 影片中的傳銷場景如「坐大巴車」、「心理遊戲」、「上總撒錢」等橋段，都因真實而令人震驚。尤其在傳銷組織的迎新大巴上，來自河南許昌、黑龍江、重慶、陜西等全國天南海北不同城市的人，為走上這條並不存在的「發財之路」，紛紛掉落進了同樣的陷阱，展現著欲望眾生相。
為真實還原傳銷活動的境況，顧曉剛及工作人員親身臥底傳銷組織，調查取材。
顧曉剛表示，親身經歷之後，回到電影的創作中，他把自己放置在傳銷組織者的視角，來構思設計影片中「傳銷騙局」的這條敘事主線，以求帶給觀眾最具代入感的真實感受。
「我們調研的是南派傳銷，初期相對不會控制人身。就是坐大巴車從一早上就開始洗腦，開始還覺得很傻，但在無數正確廢話下的輪番轟炸下，體力會跟不上，後面頭痛欲裂，漸漸就容易聽進去。所以（親身體驗）得到最大的體會是，洗腦最核心是時間。」
顧曉剛了解傳銷之後，發現這中間有人性的漏洞。
「作為創作者需要去面對這個主題，就是什麽是人性，什麽是精神和信仰的探討。我找到了民間傳說中 ‘目連救母’這個故事，透過傳統和當代的結合，嘗試把 ‘目連救母’做成當下的轉譯或者是一個現代版的 ‘目連救母’的故事，希望在當下的情境中呈現這則故事中的精神和內涵。」
【草木人間】劇照
對於吳磊飾演的目蓮這個角色創作，他表示：「目連救母是中國民間傳統的孝道故事，帶有一定的神話性，目蓮除了是一個在杭州上大學的普通少年之外，他身上帶有神性，靈性部份甚至還高於苔花。何山也是一個有寓意的角色，何處是山，何以為山，找父親就是在找山，就像電影的開場喊山，喊醒這座山，找山就是在找自己。」
3】傳銷更危險的是精神傷害
電影裏，遭遇現實困境被大城市紙醉金迷蒙蔽雙眼的吳苔花，在欲望的催生下，墮入傳銷騙局的深淵。
她不惜賣掉家鄉的房子，大量購入打著國際品牌名號的劣質產品，加入了影片中的傳銷窩點「大家庭」，做起了「上總」賺錢、豪車洋房的美夢。走火入魔的吳苔花甚至被幻夢蒙蔽住了雙眼、被欲望堵住了耳朵，自顧自回應兒子的質疑：「我高興！我願意！」
顧曉剛說：「傳銷的可怕遠遠不只是一些話術，而是在幾天幾夜那個過程中，你對他（她）的全然開放。對你的價值觀、信仰完全摧殘、完全打擊，淪陷之後，你來到一片虛無之地的時候，再去構建他（她）所需要的一個價值觀或者一個思想，可怕的是這部份。」
【草木人間】劇照
他表示：「傳銷也有類似於像【孤註一擲】裏的極端案例，兇殺的、出人命的等等很多，但我們相對選擇了更普世的一對母子，就是想呈現一個讓大家可能比較忽視的，關於精神的危害或者精神的損傷、人格的損傷。現在對於生命來說，大部份已經非常安全了，但往往忽視的是在精神這方面。精神在這個時代已變成一個非常突出、顯性而存在的一個社會問題。包括網路詐騙也好，面對的都是在人性上、精神上某些方面的缺失。如果我們有自我構建能力，可以安放獨立良性的價值觀的體系，那就能從根上抵制傳銷、詐騙。」
顧曉剛
4】草木人間，這就是人生
【草木人間】上映6天票房過6500萬。對於喜歡【草木人間】的觀眾，顧曉剛說：「當找到這部電影真正的觀眾，有一種知心一樣的感覺。導演創造了這個孩子，突然被別人看懂了這個孩子為什麽這麽設計，作為創作者，非常激動和感動。」
電影裏吳苔花在山中遇見老虎那段，也被觀眾認為是神來之筆。幽深靜謐的叢林裏傳來一陣短促的落水聲，深潭中的吳苔花似乎從幻境裏蘇醒，在震顫中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象征心中妄念的「欲望之虎」，她與老虎四目相對，於無聲中相互凝視，似乎窺到了自己欲望的最深處、也窺到了自己與兒子何目蓮墜入這幽暗欲望深淵的開始。
顧曉剛：「如果說佛洛伊德這套系統在苔花這個角色身上的體現，本我、自我、他我或者超我，最後山洞、老虎都是透過藝術化的表現呈現出超我跟自然連線的可能性。」
采訪最後聊到片名【草木人間】，他表示影片的緣起就是片名，後面片名一點點生長，一點點演變，跟傳銷有關，跟「目連救母」有關。片中的人物都跟植物有關，目蓮、苔花、采茶女等等。包括何山，就是何處是山等等這些主題，以及和東方精神有關的東西植入進去。
「看到【草木人間】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想：這不就是人生嗎？這不就是我們蕓蕓眾生嗎？人如草木，從你誕生的那一刻，你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土壤和環境，但你只要找到正確的光的方向，在合適的季節依然可以開出自己的花朵。人如草木，既有客觀因素，又有自己生命主觀的意誌，我想這就是人生。」
【草木人間】劇照
顧曉剛希望透過【草木人間】對社會有所幫助，能防範傳銷與詐騙，其次是「何處是山」，希望大家在機緣之下開啟尋找自我的那座「山」。
顧曉剛
（本文圖片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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