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情感紛擾，起始於一個齊姓少年掀簾而入的一個下午，也結束於這個少年的過世，他最後是否幸福，誰也不知道；——【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六妹妹
那一年，齊衡和母親平寧郡主隨著父親齊大人到登州辦差，他父親是聖上親自指派的鹽使司轉運使，按例到登州巡查鹽務，並整頓。他從當地知州盛紘口中得知，他最尊崇的莊先生，正在盛紘家中任教。莊先生之前曾在京城教學，齊衡曾跟著莊先生讀了多年書，後來因為父親差事的原因，才不得不辭別莊先生，師徒多年不見，陡然知道莊先生人就在登州，齊衡急不可耐地央求齊大人幫他向盛家遞了拜帖。
盛紘是個機靈人，收到上級的拜帖後，立刻就邀請齊衡來盛家私塾讀書。齊衡和齊大人喜不自勝。齊衡上門那日，先去拜見了莊師娘，師娘讓他在私塾外面等著，可他左等右等都不見師父下課，他著急見師父，就從盛家的私塾後門進去了，後門有一個屏風，他原本是想聽一聽莊先生是在上什麽課，誰知人生第一次遇到那麽有意思的事情。
私塾裏面正在討論「立嫡長乎？立賢能乎？孰佳？」，裏面的學生分了兩個派系，一派堅持立嫡，一派堅持立賢，雙方引經據典，互不相讓，場面一時陷入膠著，這時候裏面所有人都強烈要求一個叫「六妹妹」的女孩，發表意見。
齊衡心裏想，這個「六妹妹」難道很厲害嗎？為何大家都讓她發表意見呢？齊衡決定耐下性子，看那個六妹妹，能說出什麽來。只聽裏面有個女孩，應該是那個六妹妹說話了，她給在場的眾人提了一個要求，要求眾人，等會不論看到什麽，都不要開口，裏面眾人允諾後，好長時間都沒有動靜。
齊衡站在屏風後面，只能看到裏面影影綽綽的人影，過了一會，聽到丫鬟磕頭行禮的聲音，聽聲音，應該是三個丫鬟。只聽，那個女孩跟那三個丫鬟表示，莊先生講課的時候，說到了府上三個姐妹的高低，但莊先生因為剛來盛家，還不清楚三個女孩的能耐，因此，希望這三個丫鬟如實說，誰說的好，到時候有獎勵。
聽到這裏，齊衡糊塗了，心想這跟立嫡還是立賢有關系嗎？那個女孩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齊衡還沒想明白，只聽那個清脆的聲音說：「你們說，府裏三位姑娘，誰最賢惠最聰明脾氣又最好？」。
裏面三個丫鬟，一開始還正正經經地說了起來，那個六妹妹很聰明，時不時地鼓勵一下，引導一下，導致後來，三個丫鬟越說越激動，到最後，竟然上升到了丫鬟之間的人生攻擊，齊衡一下就猜出來了，這三個丫鬟，原來就是盛家三個姑娘各自的丫鬟，那自然都維護自家主子了，齊衡隱隱約約知道裏面那個六妹妹要幹什麽，他期待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了。
等場面平息以後，那個六妹妹接著又問那三個丫鬟「府裏三個姑娘，誰是嫡出的？」，這下三個丫鬟沒吵，異口同聲地說出了一個名字。
好聰明好有意思的姑娘，這個辦法，比那些整天在朝堂上爭吵的老酸儒要強多了。齊衡差點就要喝彩了，好在他的教養遏制住了他，這時候，裏面又有一男聲，似乎沒聽懂六妹妹剛才的演示，還說丫鬟沒學好規矩，不知道府上誰賢惠，誰聰明。齊衡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但又很期待，六妹妹又會有怎樣的表現。
只聽六妹妹不慌不忙地，又問那三個丫鬟：「 這裏三個姑娘，哪個生的最好看最沈魚落雁閉月羞花人比花嬌美若天仙，這個總分的出來罷」，齊衡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結果，實在是忍不住，在屏風後面笑出了聲，課堂裏的眾人也被這個問話給逗笑了，就連嚴肅的莊先生都笑得發抖。
齊衡因為笑出聲，被人發現了，齊衡只好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和莊先生以及盛家眾人見禮，在場除了三個丫鬟，有三個小姐，不知為何，齊衡一眼就覺得，那個個子最矮，玲瓏可愛的白胖小女孩，就是他聽到的那個聲音，他雖然和眾人說這話，但抽空瞅了一眼那個玲瓏可愛的小包子，發現，她正在安排人給那三個丫鬟發賞錢，齊衡這下更加確定，她就是那個六妹妹。透過盛長柏的介紹，他知道六妹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明蘭」。
莊先生知道他要來盛家私塾讀書後，就命人給他安排了座椅，好巧，他的座椅剛好就在六妹妹的前面。他坐下後，扭過頭，跟那個白胖包子問了聲：「六妹妹好」，那個可愛的包子，似乎沒想到他會跟她打招呼，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睛露出驚訝的樣子，可愛極了，她迅速朝左右看了看，立馬正襟危坐，一言不發，似乎他是洪水猛獸一般，齊衡心裏想，這個六妹妹好有意思。
莊先生，接著剛才課堂上討論的問題，讓六妹妹做個正面回答，那個女孩說了什麽，齊衡沒有太註意聽，他只是在想，後面女孩的聲音嬌嫩清朗，甚是好聽。
這是齊衡人生第一次對一個小女孩感興趣，由於母親平寧郡主的嚴厲管教，他幾乎沒有和女孩子在一起交流過，尤其是他大了以後，母親對他身邊嚴防死守，他和表姐妹都沒有來往了。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盛家那個六妹妹玲瓏可愛，很是得他喜歡。
下課後，齊衡在盛家眾人的帶領下，一起去拜見盛家的老太太。在盛家主母王氏的介紹下，齊衡和盛家的孩子們互相見了禮。兩家說起來還是遠房親戚，因為齊衡字元若，於是墨蘭和如蘭就喊齊衡為元若哥哥，齊衡偷偷瞧了一眼小明蘭，她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到兩個姐姐喊他元若哥哥的時候，抖了抖，最後似乎有點不情願，也跟著喊了一聲元若哥哥。
齊衡聽到那軟糯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下頭看了看明蘭，她梳著一對小鬏，懵懂地站在一邊，胖胖地小手掩蓋著打哈欠的嘴，臉白白嫩嫩地，齊衡忽然就覺得手很癢，想去揪一下那個包子。
情不知所起
齊衡第二天上課的時候，盛墨蘭跑去向他請教詩詞，他其實並不喜歡女子這樣，但還是耐著性子給墨蘭講解。上課的時候，他就坐在明蘭的前面，上課間隙，他偶爾在想，後面的六妹妹不知道在幹什麽。
下課後，他忍不住扭過頭一看，頓時哭笑不得，原來有了他擋在前面，六妹妹竟然明晃晃地趴在桌子上睡覺，還睡得可香了，齊衡真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見小女孩睡得又香，他又不忍心打擾，只好借著機會近距離地觀察明蘭。
不知過了多久，估計是齊衡的打量太明顯了，明蘭醒了過來，齊衡笑瞇瞇地問：「六妹妹睡的可好」，沒想到那小姑娘大大方方地回復他：「尚可尚可」。齊衡不淡定了，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女孩子，他存心想逗一逗小女孩，就緊接著再問：「六妹妹睡得這樣沈，昨晚是挑燈苦讀了嗎？」明蘭一邊整理頭發，一邊樂呵呵地說：「還好，還好，應該的」。齊衡這下再也不好意思問下去了。
齊衡的母親平寧郡主很快就向盛家提出，私塾裏面有女孩子不太好，盛紘和王氏懂得平寧郡主的意思，就讓家中三個女孩不再去學堂了。齊衡立刻就忍不住，將明蘭在課上睡覺的事情，告訴給了平寧郡主，平寧郡主也樂了，將明蘭拉到懷裏摟了又摟。平寧郡主原本想著不讓盛家女孩繼續上學，似乎有點對不住盛家，有了明蘭這一出，頓時整個氣氛都活躍了。
齊衡剛進盛家，還沒安頓下來，就在盛老太太的壽安堂吃飯。齊衡去的時候，明蘭和盛老太太已經等著了，明蘭看到齊衡，似乎很是驚訝。齊衡其實早就發現了，盛家三個女孩，明蘭的兩個姐姐都很稀罕她，明蘭似乎對他始終保持著距離，越是這樣，齊衡越要逗一逗明蘭。
得知，餐桌上的魚都是明蘭親手掉的，也是她吩咐廚房做的後，齊衡吃的很開心，一個湯一個魚脯味道很是不錯，齊衡不知不覺連扒了兩碗飯，期間她擡頭，看明蘭不情不願地扒著碗裏的飯，齊衡明知故問：「六妹妹，你怎麽不吃啊」，明蘭很是幽怨地看著他，說：「您吃您吃」。
齊衡覺得明蘭有點小氣，但更多的是可愛，回到家中，他翻箱倒櫃地找了一箱子關於烹飪的書籍，帶到盛家送給了明蘭，期待下次能吃到明蘭的魚和鱉湯。後來齊衡去壽安堂吃飯，果然，明蘭待他好了很多，他有一次碰到明蘭在做女紅，他下學後，轉頭回家又翻出了一些京城時新的花樣以及一囊珠線給了明蘭，之後他再去壽安堂，明蘭又是端茶又是倒水，還附贈捶背，齊衡心裏美滋滋的。
在盛家讀書那段時間是齊衡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因為明蘭那時候年紀小，母親平寧郡主只當他是稀罕小妹妹，也並未阻止他和明蘭往來。所以在盛家，他可以肆無忌憚地逗明蘭，想辦法吸引明蘭的註意力，明蘭捉魚的時候，他會悄悄地將明蘭的魚簍子藏起來，看著明蘭生氣，有時候遇到明蘭了，他就想著法的去扯明蘭的絳子，要是遇到了毛毛蟲，他也會收藏起來，遇到明蘭了，嚇一嚇她，他在盛家，不欺負別人，就喜歡逗明蘭，整天攆著明蘭，他那時候，也沒有多想，只是覺得和明蘭在一塊，開心極了。
參加鄉試之前，他在盛長柏的房裏見到了一對護膝，上面繡了挺拔的柏樹，他一打聽，原來是明蘭做的，他心裏很不是滋味，他對明蘭那樣好，明蘭都沒給他做，他心裏很是不痛快，就跑去找明蘭，軟磨硬泡地央求明蘭給他也做一對，明蘭最後沒辦法只得答應了，給他做了一對，可上面繡的是胖乎乎的元寶。他心裏又氣又想笑，他那時候隱隱約約意識到，他希望在明蘭心目中，他是一個男人，而不是男童，為此，考完試後，他還去找明蘭麻煩了。
回京城過年的時候，他越發地思念起了明蘭，為此，他專門請人客製了一對無錫大阿福，女孩的樣貌是照著明蘭做的，笑起來很像明蘭，嘴角還有渦。回到登州後，他迫不及待地托盛長柏帶給明蘭，可沒過多久，明蘭給他退了回來，他氣死了，很想沖到後院，揪明蘭的耳朵。可他的教養又不允許，他生了十幾天的悶氣，最後實在覺得委屈，就去找盛長柏訴苦。
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就連盛長柏也不幫他了，明蘭又一直躲著他，他想見明蘭一面，比登天還難，他那時候已經知道自己的心意了，他暗自下定決定，好好努力，爭取科舉考試成功，之後向母親平寧郡主求一個明蘭。
明蘭後來跟著盛老太太去了宥陽，他忍著思念，努力讀書，但很不幸，塔克辛心滿滿地參加春闈，卻落榜了。這一下子打亂了他的計劃，他的母親似乎認定了他不行，已經開始幫他相看高門貴女，他著急了，急切地想見一見明蘭，想讓明蘭知道他的心意，之後，他想拼著那條命，為他和明蘭掙一個未來。
恰巧，他的外祖父襄陽侯做壽，盛家也在受邀之列，齊衡一直遵循著母親的教導，一直是個風光霽月的人，但為了能見明蘭一面，他什麽也顧不上了，他找了一個丫鬟，在壽宴當天，故意弄臟了明蘭的手，借著帶明蘭洗手的機會，帶她來見他。見面以後，齊衡迫不及待地向明蘭訴說衷腸，可明蘭殘忍地拒絕了他，又是哀求又是威脅他不許再說這樣的話，就是沒有一點對他的回應，一點都沒有，齊衡一腔熱血被明蘭潑了一盆涼水。
齊衡心裏難過極了，想嚎啕大哭一場，覺得心裏的一角被剜掉了，他在人前從未失過禮，可那一天，他什麽也顧不得了，只想離開那個喧鬧地方，於是他在外公的壽宴上失了禮，顧不得母親惱怒的目光，大步離開了襄陽侯府。
一往而情深
晚上的時候，齊衡的母親處置了那個丫鬟，還斥責了齊衡，齊衡傷心地哭了，就連平寧郡主都不忍心，做出了退步，準備允諾他，將來納明蘭為妾，他聽到後，不顧一地的碎瓷片，就要跪下去求母親，他知道明蘭的性子，他舍不得明蘭受委屈，也不想明蘭做妾。
他在那對大阿福底部刻了「齊小二」和「盛小六」，將這對大阿福放在了一起，讓他們永遠地在一起，沒事的時候，他就喜歡將這對大阿福反復拿出來把玩。也只有在這時候，他才痛並快樂著。
既然明蘭不喜歡他，那他的妻子是誰，似乎也無所謂了，只要母親平寧郡主高興。他第一任妻子是嘉成縣主，他並不喜歡這個妻子，兩人之間過得很是不睦，後來嘉成縣主在「申辰之亂」中不光彩地死去了，他雖然可憐妻子的遭遇，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氣。
他知道明蘭還未許人家，於是發奮努力讀書，幾乎是拼了一條命，終於考上了二甲頭幾名，他開心極了，他去求母親幫他向盛家提親，可是母親卻告訴他，遲了，明蘭已經定下了白石潭賀家，永昌伯爵府的也瞧上了明蘭，他第一次朝母親發了脾氣，氣的母親也哭了。
他沒有機會了，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了。後來他心如死灰，按照母親的安排，娶了內閣首輔申時奇家的嫡女為妻。不久，聽說，明蘭許給了浪蕩子顧廷燁 ，顧廷燁名聲很不好，他心裏很擔心明蘭，就私底下悄悄打探了一番，發現顧廷燁人品還可以，他又擔心明蘭不知道顧廷燁的人品，會不會聽了別人的話，悄悄抹眼淚，他擔心的不得了，可又沒有辦法。
如蘭成婚那日，他也去吃酒了，喝多了，長柏讓他去書房休息，路過明蘭釣魚的那個池塘，他剛好胃不舒服，就在那緩了一下，恰巧看到了明蘭，他的委屈和心酸一下子激起來了，他先是嘲諷明蘭嫁了高門，又忍不住安慰明蘭，顧廷燁沒那麽壞，明蘭最後跟他告別的時候，他忍不住難過，淚濕了眼眶，看著明蘭一步步走遠。
他入朝為官後，私底下偷偷照顧著明蘭的父親，關鍵時刻，還給盛紘漏點訊息。明蘭嫁人後，他再也沒有理由關註明蘭，只能將這份愛意深埋心底，他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豈不知，早已被妻子申氏發現了。
之後，他和申氏生了一對雙胞胎，他給孩子取名叫玉明和翰明，剛好這一輩的孩子是明字輩，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喊著孩子，想著明蘭，他的妻子申氏也感覺到了。他爺爺過七十大壽那日，他喝多了出門送客，迎頭遇到明蘭，許久不見的人，就在眼前，他忍不住脫口而出「六妹妹」，明蘭怒氣沖沖地朝他吼：「閉嘴，你個二貨」，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了，可沒過一會，她又沖了回來，低著聲音，惡狠狠地讓他給孩子改名字。
齊衡心裏又欣喜了起來，原來，明蘭不是無動於衷的，明蘭心裏是有他的，要不然她不會讓他給孩子改名字，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逐漸意識到，當年明蘭的害怕和無奈，這件事情以後，他再也沒有打擾過明蘭。
後來，隨著父親母親的老去，他承擔起了振新國公府的責任，忙著做官，忙著外放，第二任妻子申氏帶著孩子跟他去了閩南，不幸碰上時疫，三個人都沒了。之後在母親的安排下，他娶了第三任妻子，兩人生下兩個兒子後，第三任妻子也走了。不久，母親和父親也去世了，再也沒人逼著他娶親了。
他接手了國公府，官途一帆風順，將兩個孩子順利拉扯大，娶了媳婦，生了孫子，他似乎再也沒有什麽煩心事了，也沒人再來打擾他回憶過往了。
後記
齊衡外放結束後，最喜歡去盛家找盛長柏，一次偶然的機會，他見到了盛長柏的孫女盛小六，一個小庶女，長得和明蘭小時候很像，他似乎透過盛小六看到了當初的明蘭，於是他向盛長柏提出要將盛小六給自己的孫子齊小二當媳婦，盛長柏沒有立刻答應他，盛長柏知道他的心事，更害怕自己孫女教養不好，耽誤了他的孫子，一直到盛小六長大後，盛長柏才答應了這門親事。
在齊小二娶盛小六之前，他狠狠地威脅了孫子齊小二，要求他必須對盛小六好，孫子很聽他的話，成婚後，小夫妻兩人過得很好，生了一堆孩子，整日嘰嘰喳喳的，國公府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後來，他少年認識的人都走了，明蘭也走了，他也老了，他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拿著魚竿，在池塘邊一坐就是一天。要不是就是讓盛小六生的丫頭給他念書，或者讀明蘭家老二寫的遊記。
後來，他於病中去世。走後，那對大阿福給了盛小六，盛小六讀懂了他的遺憾和心酸，和齊小二和和美美地過了一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