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聞客戶端 記者 鄭天一 金然
「當時上影節說給我300人的廳做首映，我想這怎麽坐得滿，肯定沒人來看，甚至想好自己買100張票，請同學過來看，不至於場面太尷尬。沒想到，開票五分鐘就賣完了，我覺得這就是電影節的魅力。」
6月16日上午，浙江出品電影【潮】在上海影城世界首映，現場座無虛席，甚至有特地從杭州蕭山趕來上海的影迷，為的就是看看父輩們曾經歷過的「圍墾」故事。
這是被稱為「人類造地史上奇跡」的蕭山圍墾工程，第一次被搬上大銀幕。
【潮】由浙江傳媒學院電影制作系主任萬波執導，首映之前，他都沒有睡好覺，很忐忑，是現場觀眾給予了這位創作者最大的幸福。而他正在創作的新計畫【山中來客】，還獲得了第26屆上海國際電影節創投單元「特別推薦計畫」。
上影節期間，潮新聞記者和他聊了聊創作故事。
「蕭山圍墾打動我的是一次次的失敗」
【潮】講述被潮水帶到桃源村的外鄉人江平遠，結識了許多質樸的村民，也見證了因潮水的影響，村民們不得不日復一日築堤擋潮、守護耕地。
2006年，從安徽宣城來杭州求學的萬波，怎麽也想不到16年後，自己會去拍一部講述蕭山圍墾的電影。2022年，出品人金光炎找到了正在浙江傳媒學院任教的萬波，請他拍攝這個選題。第一次聽到「蕭山圍墾」這個詞，外鄉人萬波有些陌生：「我無法想象以前的濱江，繁華的錢江新城，包括到蕭山那一塊兒，都是圍墾圍出來的。」
萬波的第一反應是拒絕，「我不知道怎麽拍它，這是一個非常宏大的、群象式的影片，而且在已有的資料當中沒有可挖掘的故事，圍墾本身是一件枯燥且乏味的工作。但後來我覺得故事背景很有力量，就想做一些嘗試。」
查資料的時候，他腦海裏閃過攝影師塞巴斯提奧·薩爾加多拍的【淘金者】，他拍的大量礦工不斷挖沙淘金是為了生存，其實在蕭山參與圍墾的人們也是為了生存。
【潮】劇照
萬波最被打動的地方，正是一次次的失敗，「我們現在看當然覺得他們做了一件非常偉大的事情，但那個時候，人們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他們就是希望有一片土地耕種。可能今天圍了100畝地，下個月又被沖走了90畝，甚至110畝，他們又繼續圍，為了生存不斷地迴圈往復。」
找到了劇本的落點，萬波便開始了實地調研，期間找到親歷圍墾的七旬老人口述圍墾史，和團隊尋訪蕭山、上海等地的圍墾資料館等，以期能在電影中還原這段抗潮的艱難歲月。
影片中提到的因開采山石被迫遷墓地、蕭山雷山被開采到只剩下一半等等，都是真實事件改編而成，所有的人物幾乎都有原型，主角老金的原型也曾因潮水來襲，失去女兒。萬波也把自己代入了片中「江平遠」這一角色，「我設計了一個外鄉人，他代表我的視角，代表了一個陌生人如何看待圍墾這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最後他留在了杭州，也代表了我的狀態，在這個地方生活下來。」
歷經一年時間打磨劇本，電影在2023年的春末夏初之際順利開機。
【潮】劇照
個人風格強烈，有「影像強迫癥」
雖然是萬波的第一部長片作品，但詩意的影像有很強烈的個人風格。因為學畫畫出身，本科又在中國美院讀的攝影系，他笑稱自己有非常強的「影像強迫癥」，對於電影美學有極致追求。
【潮】的觀影過程可以說賞心悅目，像蘆葦蕩中極其工整的對稱性構圖、潮水翻湧時的對角線構圖。畫面也美得窒息：阿福伯牽著老馬走在月光下，彎月當頭，美不勝收；老金醉倒在蘆葦蕩，夢裏滿是被潮水沖走的女兒，他和女兒在月光下起舞……錢塘江畔的日常則以藍灰色調為主。萬波說，為了區別於北方泛黃的江水，呈現出江南獨有的江水的感覺，才選定了「色彩不那麽濃烈」的藍灰色。
拍攝時，他就對每一個畫面、每一個機位都卡得很死，而且考慮大銀幕的呈現，把監視器換成了80寸的電視大屏，方便看構圖。
【潮】拍攝現場
從演員表演到攝影機的運動，他明確知道自己要什麽，經常一條過。剛開始主角還不適應，問他，是不是拍得太快了。他解釋，你們拍的已經達到我想要的了。
「如果我檢查這個畫面沒有任何瑕疵，就一個鏡頭過了，當這條不完整的時候，我也會快速地下指令，因為銀幕上的所有呈現在我腦海裏已經有一個模型，當他們匹配到這個模型就可以。」萬波說。雖然前期置景就花了半個月左右，但開拍後很高效，26天拍完了，第27天補了一個空鏡。
原本他還把自己認為不好看的鏡頭，全剪掉了，寧願損失敘事，也想保留美學的統一，萬波坦白，「但一些鏡頭是有敘事性的，剪輯師讓我必須保留，所以目前成片80%的鏡頭我是滿意的，還有20%不是很滿意。」
「潮」就是一個角色
聊起電影中有很多關於潮水的空鏡頭，萬波解釋，為什麽片名叫【潮】，實際上「潮」在電影裏是一個角色。
「我希望體現它不同的形態。做劇本的時候我就在思考，生長在錢塘江邊的這群人活得那麽艱苦，為什麽不搬家呢？因為安土重遷是中國人的一個情結，江水對他們來講也是兩面的，他們一方面要受它的摧殘，一方面他們去捕魚、用水資源灌溉，所以一定不是人跟自然對立的狀態。」
基於此，萬波拍了很多潮水的形態，既有非常美的、安靜的，也有非常兇猛的、像野獸一般的，「它是一個人的多面性，所以我們實拍了蠻多，也根據我想要的狀態去找了很多素材。」
【潮】劇照
巧的是，萬波在攝影系的本科畢業作品就拍了錢塘江，現在拍第一部長片又是錢塘江，「蠻有意思的。我名字裏就有水，我也拍了很多水，確實是冥冥之中有一種連線。」 他正在創作的新計畫【山中來客】，講的是發生在西湖的故事，他想把浙江的山水美學做得更極致一些。
談及這次的首映也還有些遺憾，因為剪輯遲遲沒有定剪，等收到電影節邀請後就趕出一個版本，所以聲音還沒有完全做完：「接下去會繼續打磨完整，希望等正式上映的時候，能夠讓觀眾更加滿意」。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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