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阿Po
「現言題材已經死掉了。」
頭部影視公司的制片人小A在影視市場剛剛經歷「三連爆」的熱鬧之後，向小娛說出了繁華背後的另一面。
2023年起，觀眾很直觀地體感到國產劇裏的爆款劇與高分劇變多了，今年上半年更是大男主劇與大女主劇齊飛，古裝劇和時裝劇並存，可是這又和「現言劇」有什麽關系呢？
作為合家歡題材，一度熱門的現言劇現在是怎樣的境遇？
小A的親身經歷是，「我們在為計畫選擇導演的時候，很多導演一聽說現言，偶像劇，他根本不想接。」
現言劇現在太難做了，小A說的這個難做不只是內容孵化過程中的困難，而是更前置的策劃、立項環節，從想要做一部現言劇開始，就肉眼可見的困難重重。
另一位有平台經驗的制片人葉子同樣表示，「難做，因為難爆，我們記憶中上一部出圈的現言，也是去年年初能夠帶火地方文旅的【去有風的地方】，再往前推，就是至今很多制片人做現言還在對標參考的【你是我的榮耀】。」
古偶劇幾乎是每個季度保底一部爆款，現言劇平均下來一年半出圈一部。
現言劇真的如小A所說已經「死」掉了嗎？雖然從上遊IP公司到下遊影視制作公司，大家一致認同「現言難做」，但娛樂資本論（id:yulezibenlun）也聽到了很多不同的聲音。
題材鄙視鏈末端？
「雖然很多現言劇定位是年輕受眾，但言情題材一直內建合家歡內容，韓劇剛剛引入中國的年代，最先吸引的也是主婦人群，所以現言也算是剛需題材，市場的供應量其實非常穩定，只是爆款率比古偶低。」制片人葉子介紹。
IP營運公司木本水源IP商務小唐向小娛介紹，從IP的影視版權銷售情況來看，現言IP也並沒有太多降溫。小娛統計了晉江與豆瓣三年多現言IP影視化數量的變化，同樣沒有大變動，只存在輕微的合理起伏。
小娛綜合了雲合數據與德塔文數據的劇集榜單，進一步發現每年進榜的現言題材占比穩定在15%上下，這些每年能躋身榜單的現言劇有兩個共性：一是以90後頭部演員為主，兼具85後與95後演員，其中出現頻率最高的楊紫、譚松韻、李現、白鹿都是90後；二是大多數以職場為背景，投資公司、電子行業、軍警職務最為常見。
「能碼到頭部演員的頭部現言劇都不會撲，保底也能平播，因為可以靠演員的流量上限決定劇的流量上限。但同樣是這些演員，演古偶的話，幾乎每年都能出爆款，所以也難怪有條件的演員會更愛拍古偶，或者直接拍懸疑劇。」
作為現言賽道演員中的佼佼者，張新成在最新一期綜藝裏表達了「好看的現言劇很少」的想法，此時他才從一部懸疑元素的現言劇裏殺青沒多久，這和葉子的說法不謀而合。
綜藝【五十公裏桃花塢】截圖
古裝劇有華麗的服化道與無限想象力的非現即時空，懸疑劇有強烈的戲劇張力，現言劇只能講細膩的感情。比起有邏輯性的型別劇，需要氛圍感的戀愛劇就顯得「沒什麽道理可講」，也就是沒什麽「必勝公式」可尋。
不過整個言情賽道追溯到七年前是出現了新風口的，就是「甜寵劇」，小成本和短頻快地發糖很符合視訊平台跑馬圈地時代的「走量」需求。
只可惜走量不走質，2019年尚可以看見【親愛的，熱愛的】這樣網台聯播大爆款，雲合數據年榜Top20裏也還有【如果可以這樣愛】【第二次也很美】【我的真朋友】這些電視台時期審美的合家歡都市言情劇；甜寵劇最盛行的2020年，Top20裏的現言題材占比已經降到前所未有的5%，也就是只有一部趙露思與林申的【我，喜歡你】，是標準的小成本小體量甜寵網劇。
「甜寵劇泛濫之後，現言劇被‘連坐’，成了粗制濫造偶像劇的代名詞。資本市場總是一窩蜂湧向風口，做爛了之後再去找下一個風口，口碑被做爛的題材就不管了。」葉子苦笑。
「現言劇就是下限很低、上限很高的題材。」 小A認為，任何一個題材都有被做好的可能性，如果連一部成功作品都沒有拍出來就急著去「鄙視」，只可能是在逃避而已。
低門檻與高難度
不可否認的是，現言劇是一些年輕公司的入門首選。
比如【你是我的榮耀】制作方琪鑠影業，在制作出爆款之前，只拍攝了一部青春現言劇【致我們暖暖的小時光】，琪鑠影業制片人表示，公司選擇由這個賽道切入，也是因為團隊以年輕女性為主，對情感戲更有共鳴。
在普遍「豆瓣及格就是勝利」的言情賽道，洞察娛樂去年播出了豆瓣7分的現言劇【25小時戀愛】，總制片人夏聞陽直言自己就是抱著「制作一部高品質的小體量現言劇」的心態去做了這樣一部「三無」（無IP、無流量、無大投資）的網劇，劇中男主角的職業設定也是來自自己平時很喜歡的有聲書。
「現言劇的門檻低，主要是因為可以做我們平時日常生活中的事情，創作中很容易找到共鳴的來源，不像古偶劇，要去和古人找共鳴，會更難。」制片人葉子表示。
門檻低意味著競爭也會大 ，宇樂樂創始人、電視劇【要久久愛】總制片人高曉曦告訴小娛，【要久久愛】的原著小說【十七歲你喜歡誰】本身是一部現言小說，但如果在改編時也只做一部普通的現言劇，那一開始就不會去做它。
「我們在公司內部計畫會時，聽策劃介紹一個IP，一定會問市場上還有什麽同類題材，如果策劃說了很多同類劇、同題材爆款劇，那我就不會選這個IP，這麽大的競爭，觀眾也會審美疲勞了。所以在做【要久久愛】的時候，我們是抓住了其中友情和青春的切入點，放大友情先去做。」
高曉曦認為這才是能夠撬動優秀頭部演員的關鍵，畢竟一線演員已經有太多經驗，同質化的題材和劇本是打動不了他們的。
IP商務小唐以幾年前經手的職場小說為例，「早些年能夠改編影視劇的現言小說，創新方式可能是在職業上的創新，會做一些大家沒見過的職業，但內核沒變，感情線的做法還是一樣，所以才會被詬病是披著不同職業外衣談戀愛。」
明顯這兩年現言劇的創新方式有變化，職業本身的新鮮依然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除了言情之外加大其他元素的占比，比如傳統文化、奇幻、親情等元素。小唐介紹了拓展IP采購範圍，轉向PO網、長佩這類小眾文學網站，PO現言在性張力賽道上有一席之地，而長佩有很多女性意識覺醒的當下流行起來的「愛女文」。
除此之外，改編方法的創新也轉向內容核心，就是要抓住計畫裏的特質放大去做， 比如高概念無限流型別劇【開端】和【天才基本法】的小說在文學網站的標簽都是「言情小說」，但是當放大了高概念、加入懸疑元素之後，又別有一番風味。
讓現言劇擁有自己的「長板」，這是一種從低門檻到高難度的挑戰。
「現言題材要往大體量方向做確實有難度，頭部IP和資源也非常少，不可能一上來就能獲得。」琪鑠影業制片人介紹了公司在現言劇方面的策略。
雖然現言IP版權價格仍不如古言IP，但頭部作者的版權售價仍有不少能破千萬，甚至天花板高達六七千萬。面對頭部現言IP，改編現言劇依舊有很大沖擊頭部大計畫的空間。
從現言到「愛情+」，共鳴比元素疊加重要
市場上越來越難有一部純粹講男女主戀愛的現言劇了。
職場創新、元素堆疊、人物關系升級……是現言題材向「愛情+」發展的軟體升級， 關鍵的硬體核心還是「價值觀正確、立意好」 。
AI作圖 by娛樂資本論
本次受訪者在聊到現言劇的方法論時，不約而同提到這一點。從計畫流程的步驟來看，價值觀決定了一部劇是否能夠成功備案透過。基於網文和影視劇的不同標準，有一種IP改編的「難度」在於「小說可以這麽寫，電視劇不能這麽拍」。
IP商務小唐告訴小娛，比如晉江作者春刀寒【老婆粉了解一下】在售出版權後就陷入了高難度改編的境地，兩年前傳出拍攝訊息後至今毫無動靜。雖然國產劇制片人非常喜歡以韓劇作為現言劇對標參照，但對待「追星」這件事上，兩國的態度就非常不同，所以晉江現言賽道最吃香的娛樂圈題材，在影視改編上遇冷。
「南韓人本身也是時間管理大師，你可以看到很多韓劇裏的戀愛都是在晚上談的，白天他們就工作，所以韓劇本身也是職場背景的現言劇。可是中國人並不習慣這種作息，即使你照著韓劇拍，中國觀眾也會覺得這種故事很假。」小唐笑言。
另外軍警高幹職業文的改編，對制片方的要求也非常高，除了捷成星紀元這樣擁有相應資源的公司可以專攻此類賽道，拍攝出高播放量的軍教言情【愛上特種兵】以及豆瓣7分的消防職業劇【他從火光中走來】，大部份影視公司在這一賽道上都難免吃癟。
「現言劇當下的主要職能就是兩種，一種是為觀眾造夢，一種是讓觀眾有現實的共鳴。」琪鑠影業制片人以【你是我的榮耀】和【很想很想你】為例，身為航天設計師、配音圈明星的這種「大神男主愛上我」戲碼戳中女性觀眾爽點是「造夢」，但實際的故事內核是，看似大人物的生活日常也有普通人的小煩惱，這就是「共鳴」的點。
高曉曦對故事的要求則是，「劇情可以跌宕起伏，但台詞一定要真實，你說的話是不是真實生活中會表達的？」畢竟狗血刻板的量產型現言劇是不會再有生存空間了。
「市場對現言劇的需求沒有變少，只是對計畫的品質要求變高了。」洞察娛樂總經理夏聞陽認為，去年洞察娛樂原創的小體量現言劇【25小時戀愛】就因為品質好得到了不錯的成績，同時去年上半年【你給我的喜歡】【三分野】、今年年初【你也有今天】等現言黑馬劇都為平台和片方帶來了超出預期的效果。
根據夏聞陽介紹，洞察娛樂接下來也儲備了現言大IP晉江作者紅九的【蜜語紀】。她始終認為，計畫不分大小，小體量原創劇的創作是有意義的，頭部劇也有頭部劇的做法。
但萬變不離其宗，在讓觀眾對角色有共鳴的情況下「造夢」，爽感倍增；真實感的創作為觀眾帶來的共鳴也正符合影視劇現實主義大潮下的「題材+」做法。
制片人葉子提及了華策影視瞰心晴工作室的原創網劇【我可能遇到了救星】，一部沒有特殊設定、沒有狗血情節、沒有頂流演員的非頭部現言劇，最終獲得豆瓣8.1分，葉子直言在劇集上線之前聽到故事設定時覺得平平無奇，很難理解平台過會的標準，看了之後確定樸實且真實的情節才是打動平台的關鍵。
原創現言劇【我可能遇到了救星】中台詞的吐槽
葉子笑言，「網友說這部劇裏的總裁是個反套路的總裁，他做了什麽反套路的事？他只是說了很多普通人在戀愛時會說的人話而已。」
2024年「活」下來的現言劇，離霸總越來越遠，離現實越來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