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顧 韓
編輯|李春暉
雖然仍寄望於第四季度的厚積薄發，但基本已可以確定：2024年是一個劇集小年。
相較於2023年，既沒有全民「狂飆」，也沒有古偶界的「三長」盛事（【長月燼明】【長風渡】【長相思】）。開年時候尚能延續一些去年的勢能，到了暑期檔連觀眾都察覺不對勁：市場沈悶，黑紅俱滅，偶有黑馬也是「爆」到半途就熄火。
同樣是連普通觀眾也看得出，今年國劇的最大問題是保守，一部部都既視感極強。比如成了「劇圈胡椒面」的輕喜劇元素，不管適不適合，什麽劇都要撒一把。有些作品如果放去年也許能看下去，擱今年就覺得食之無味，連審判的欲望都沒了。
因此是否有足夠的新鮮感，成為決定今年劇集冷熱沈浮的關鍵。一方面今年「劇二代」的含量過高。另一方面時效強、路子野的微短劇完成了野蠻生長與破壁出圈，更襯托得以仙俠古偶為代表的流水線產品難以入口。
如果撲街令人震驚，那麽總結失敗還是一件要緊事。但既然今年撲街劇已經成了普遍現象，無非就是「同質化」。那麽硬糖君更傾向於尋找今年的一些優等生：在IP來源、人物關系和劇集營運上，他們都做到了某種程度的「非常規」。
非常規IP
「編劇好像沒上過班」，是對國劇的一條常見指責。或許是條件所限、又或許是跟風賺快錢的訴求壓倒一切，很多現實題材劇集創作並不能做到紮實的調查走訪，而是以借鑒同型別成功作品等手段代替。
其最顯而易見的後果是劇情懸浮、常識疏漏，不易察覺的後果則是套路雷同。女性群像劇匆匆由盛轉衰，正是因為它們以當代都市為背景、打著現實主義的名頭，本應是一個開放世界，劇情卻越做越窄，過早失去了讓觀眾觸動與驚喜的能力。
而這也指出了一種實作差異化、生產稀缺性的方式，那就是真實。真實的經驗與體驗很難雷同，也更容易挑動觀眾的興趣。近年來，有些原創劇本正是憑借這一點超車，也有一些劇集透過非常規的、有前瞻性的IP選擇達到了同樣效果。
暑期檔黑馬劇【邊水往事】就是最典型的一例。該劇透過主角沈星在三邊坡打工、尋親、冒險等一系列遭遇，帶觀眾深入東南亞犯罪生態與生存生態。叢林風光、「反派」視角、文明之外嗜血狠辣的做事方式、還有那層出不窮的「黑話」，都令觀眾深感新奇、目不暇接。
其原著出自非虛構公號「天才捕手計劃」，是作者沈星星基於自己在緬甸的親身經歷寫就。無獨有偶，今年初影劇雙發的【三大隊】也是由非虛構平台「網易人間」的爆款文改編，作者深藍是一位基層民警，主角程兵也確有其人。
【邊水往事】加【三大隊】，樣本還不算多，但足以看出非虛構IP的優勢和潛力。一方面，它內容獵奇、細節紮實，對大眾有著天然的吸重力。
另一方面，它是以講述的東西而非文筆取勝，往往能給影視主創留出充足的發揮空間——【三大隊】影劇兩版改出了兩模兩樣，【邊水往事】與其說提供了一個好故事，不如說提供了一份含金量很高的設定集，其中觀眾最津津樂道的故事篇章，其實是編劇原創的。
9月收視新秀【凡人歌】則是另外一類非常規IP的代表，可歸為出版通俗文學或新媒體時代的都市文學。相比偏幻想、甜、爽的網文IP，它們更加熟齡、更有質感，說一句現實主義也不為過。但相比此前被熱捧的嚴肅文學，它們又更加狗血通俗、更有話題熱點思維。
更重要的是，相比上一代已經「封神」的通俗文學，比如亦舒IP，它們的內容、情緒與觀念通常更具本土性與時效性，更容易讓觀眾產生代入感。
【凡人歌】的故事設定在2019年之前的北京，講述的是經濟下行時期的北漂眾生相，不搞奮鬥爽文，而是給觀眾一個與廢柴的自己和解的機會，這才從大量同類作品中脫穎而出。這與作者本人定居北京多年，書也是2021年才出版的新書有很大關系。
近年出自這一類IP的劇集其實不少，比如另一部正午陽光北漂劇【歡迎光臨】、講述北漂與炒房話題的【一路朝陽】，以及豆瓣閱讀IP的【小敏家】【裝腔啟示錄】【春色寄情人】等。
這類IP更像傳統出版文學對新媒體傳播環境的適應和融合。他們上承民國以來的市民文學，區分於標準的網文創作，更偏傳統出版物。【凡人歌】原著【我不是廢柴】聽上去很像豆瓣IP，但實為純出版文學；作者紀靜蓉的另一本小說【如果奔跑是我的宿命】，其改編劇【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年初播出同樣成績不俗，貢獻了「你真是餓了」的年度熱梗；【一路朝陽】原著【大城小室】起初是一篇公號熱文，之後被出版社邀請擴寫。
其實豆瓣閱讀主打的概念也是「線上出版社」，旗下改編大戶伊北2012年就出版了首部長篇小說，之後轉戰線上。其他平台扶持的「現實題材網文」普遍也是這個路數，不會強求作品的篇幅與趣味向傳統網文靠攏，在評獎與影視化方面躍躍欲試。
總體來說，非虛構與都市文學，這兩類IP越發表現出眾，一方面是憑借分享真實做到了非常規、不雷同，另一方面也暗合了當今觀眾對於國劇去低幼化的訴求。它們本質都是一種不被先發媒介定義、有機會統一兩邊審美的內容。
非常規情感
隨著反戀愛腦成為風潮，不僅愛情劇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困境，其他型別劇戀愛橋段的趕客指數也在不斷上升。
誠然，背德與「做恨」的設定可以增強故事張力與情感拉扯，驅趕單細胞甜寵風、革新愛情劇。但今年更值得註意的其實是：勇於淡化甚至舍棄愛情線、金塊非常規的情感與人物關系，這些劇已經先一步享受紅利。
比如親情，一個典型例子是男頻改編之光【慶余年】。主角的團寵設定與愛恨拉扯主要是在幾個爹之間實作的，和女主的感情線則相對單薄，「不搶戲」是觀眾對它的最高評價。
父子關系是男頻經典主題，相比之下，母女關系則是近年才展露故事潛力。一面是【我的阿勒泰】等先鋒短劇試圖刻畫反套路的理想母女關系；一面則是【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這類家庭劇開始將母女關系扶正，正視與深挖東亞母女特有的相愛相殺。
此外，上半年的【惜花芷】在主演並無古偶號召力的情況下打贏逆風局，很大一部份原因也在於對親情的創新處理。它沒有將重點放在宅鬥上，而是講述了家族敗落之後，女主如何帶領一群後宅女人自食其力。既有沖突與成長，又有家人間的包容溫暖，給到原子化時代的年輕觀眾一些復古體驗。
親情經得起深挖，因為它是一種由血緣繫結、經時間灌註的關系，可靠起來比愛情更可靠，傷人起來也比愛情更傷人。相比風險重重的性緣關系，職場關系、趣緣關系……這樣的羈絆可能更容易令過慣都市生活的年輕人感到熟悉與認同。它們也開始被影視創作者呼叫提拔，分擔從前愛情線的功能。
【邊水往事】與【唐朝詭事錄】系列則是兄弟情的兩種經典開啟方式。前者承襲了黑幫片的優秀傳統，法外狂徒心狠手辣是真的，江湖熱血兄弟情義也是真的，「拓沫星子」這對半路兄弟讓眾多網友嗑生嗑死。後者則主打誌同道合、並肩作戰，構建的是一個大家庭般的夢幻職場。
此外，師徒這種既存在於我們的文化基因裏、又與當下現實生活相距甚遠的關系，今年也大放異彩。
【繁花】後期，許多觀眾指責男主不該一意孤行，令爺叔寒心。【追風者】前期相識相知與後期情感拉扯都由師徒線承包，觀感與風評就比其他做成了「諜偶」的諜戰劇好很多。
提及師徒，大家最熟悉的語境還是武俠。【少年白馬醉春風】中，李長生、雨生魔開大護徒的橋段在短視訊上都很有流量。在不少觀眾看來，該劇的愛情主線設定俗套又喧賓奪主，還不如幾對師徒關系感人。
其實不難看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提攜付出、深情愛護對觀眾始終是有吸重力的，沒有人不渴望被寵，更不用說成為團寵。但當這件事發生在異性之間，容易讓施者顯得戀愛腦舔狗、受者落得瑪麗蘇或者吃軟飯之嫌。改為師徒就清爽很多，觀眾也能心安理得接受。
非常規營運
集制作與經紀一體的戲班模式，既容易給觀眾造成審美疲勞，也耽誤演員轉型升咖，一度被認為已經不合時宜。然而今年又有兩位傳統制作人基於各自公司的戲班模式，將劇集營運玩到了新的高度，也實作了自己的超長續航：一位是挾【墨雨雲間】回宮的於正，另一位則是【唐朝詭事錄】背後的郭靖宇。
於正的操作我們相對熟悉。作為知名炒作高手，他在電視時代就已經常常王婆賣瓜、語出驚人，網路時代更是透過持之以恒的開麥，將個人微博與小紅書經營成了公司的宣傳視窗。【墨雨雲間】6月播出，他提前幾個月就為該劇造勢。劇播期間，他與網友頻頻互動，做出二搭承諾，令CP粉熱情越發高漲。
還有非常關鍵的一步。作為吳謹言、王星越二人的老板，在發現劇中CP一路走高之後，於正火速將二人抓回來補拍了婚後番外。一方面，線下合體讓CP粉撿到了新糖。另一方面，這條番外及時補救了侶皓吉吉搞出的開放性結局，平息觀眾怒火，起到了一定的危機公關作用。
總而言之，直到王星越「提純」操作弄巧成拙之前，【墨雨雲間】的粉絲都能算吃得比較好的。於正不大受控，但總算事事有回應。見慣了在「端著」和「破防」間極致搖擺的內娛主創，這一點堪稱珍貴。
另一位令粉絲感覺事事有回應的是郭靖宇。最實在的一點，【慶余年】從第一季到第二季，觀眾等了六年，第三季還沒個影。而【唐朝詭事錄】從第一季到第二季只用了三年，第三季眼看著10月就要開機。
不用流量用熟人的「郭家班」模式保證了季播的效率。反過來說，在第一季打出名堂之後，郭靖宇依然堅持原班人馬，不妄加流量也不換掉有爭議的演員，也給劇粉帶來了莫大的安全感。
此外，不僅郭靖宇的長信傳媒切入了短劇賽道，郭靖宇本人也以這個年紀與地位少見的精力經營著自己的抖音。
全家老小的有愛日常讓觀眾逐漸接受了他常年捧弟弟、捧老婆的行為；劇粉發在抖音評論區的建議相繼得到回應，也促成了一種良性迴圈；很多劇粉操著制作人的心，日常過來建言獻策，追劇追出了搞養成系的感覺。
簡而言之，今時今日，帶著ToC的覺悟去做ToB模式的長劇，也算是先人一步。不過話說回來，終究是內容為營運打底。即便沒有這些新式玩法，【墨雨雲間】【唐朝詭事錄】的內容也達到了「非常規」三字。而重出江湖的南派三叔在微博與抖音四處撩粉，也難以逆轉【藏海花】的僵局。
其實全盤看下來，今年的劇集市場並非完全令人失望，或許這正是下一次升級之前必經的調整期。也希望這些「非常規優等生」起到的作用是正向的帶動與啟發，切莫又被一擁而上的刻板跟風毀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