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星有過一段10年的婚姻。
當時,金星在美留學。
有個要好的同學,叫艾力克,他有個女友叫肯波琳,生得美,兩人感情極好。
有段時間,他們想要租房,卻找不到合適的。要麽貴,要麽差。
金星向來有熱心腸。
二話不說,將公寓裏的空房間,租給艾力克與他的女友。
一段時間後,小情侶捉襟見肘,付不起房費。
而金星當時因事業發展的關系,需要綠卡。
於是她提議:
「不如我把房子免費租給你,肯波琳 (艾力克的女友) 和我結婚,這樣你有房子住了,我拿了綠卡,這不兩全其美嗎?」
因金星的取向,艾力克知道,金星與肯波琳不會有感情。
思慮再三,欣然同意。
此後,金星有了一段名義上的婚姻,肯波琳繼續與艾力克相愛。
大家各忙各的。
互不幹涉。
幾年後,金星拿到綠卡,懷了孕的肯波琳提出離婚。金星欣然同意。
而她的個人覺醒之路,也開始了。
90年代時,金星去歐洲參演,遇見一位嫵媚的女主持,聲音略低,卻極美、極有風情。
有人告訴她:「她是個變性人。」
金星呆楞了很久。
一個念頭就此萌生。
2
她決定重生。
她從6歲時,就有了性別認知,覺得自己該是個女孩。
長大後,更是渴望成為一個「女人」。
唯一讓她過意不去的,是不知該如何與父母交代。
金星的父親是個軍,人,一輩子活在條框之中,從未有過出格的經歷,金星本以為父親會大發雷霆,打他一頓。
沒想到,父親聽完後,只沈默了一會,便鄭重的對金星說:
「終於對上號了。」
金星很驚奇,「什麽對上號了?」
父親說, 「你小的時候,我怎麽看你怎麽像女孩子。28年後,你找到了你自己,對上號了。」
有了父親的理解,金星坦然地躺在了手術台上。
不久,母親趕到,是來給他打氣的。
16個小時後,手術做完了。
當醫生將金星喉結處的軟骨取出時,金星示意醫生,將它放到自己手裏。
她緊緊握著那點軟骨,就像握住了自己的生命。
父親問 :「我能幫你做點什麽嗎?」
金星說, 「回老家的時候,幫我把身份證上的性別改過來吧。」
從此, 金星成了名正言順的女人。
和一個疑似二級殘廢。
3
因手術中途,出了一次大事故。
金星 左腿被壓了16小時無人發覺 , 手術之後,小腿肌肉到腳趾尖的神經全部壞死。
醫生說: 「即使恢復,也是一個瘸子。」
這一年,金星28歲,一個舞蹈演員最黃金的年齡。
她卻被宣判:殘廢了。
她很震驚:
「我一條腿價值一千萬呢,說瘸就瘸了?」
但又心懷不甘, 「老天,我就這一條命,你看著辦吧。」
為了重生,也為了健康,她以驚人的毅力,熬過慘痛的恢復期。
因為太痛了,她要求護士給她打杜冷丁。
但又懷疑,「天天打杜冷丁,上癮了怎麽辦?病治好了,你就成了癮君子了,得不償失。」
護士暗戳戳地換成蒸餾水。
因為心理作用,好像也沒那麽痛了。
她每天盯著自己的左腳。
集中意念,想讓 腳趾稍微動一下。
直到好幾周後, 腳趾才一點點動起來。她這才看到了希望。
「我覺得,我的腿一定能恢復過來。」
為了讓腿恢復,醫院給出的治療方案,是紮電針灸。
也就是用電針灸,刺激她腿部的神經。
這種痛苦是人類無法想象的。
但金星依然熬了下來。
半個月後,終於可以下床。
每天下午,她忍著劇痛,一瘸一拐地、在院子裏繞圈,做復健。從不落下。
腿的恢復還不算什麽,她還要忍受其他的痛苦。
為了下體的傷口能盡快愈合,每天都得換紗布。
醫生對她說,「你每換一次紗布,就等於女人做一次人流。」
休息的時候,她就在想,「死亡的痛苦,也不過如此吧。」
煎熬的日日夜夜裏,她給自己打氣,挺過去,一定要挺過去。
一年後,她恢復訓練。
恢復訓練時的痛苦,更是如墜地獄。她說,只要經歷過,任何困難都不值一提。
現代舞【紅與黑】的教練找上了她。
她二話不說,接了。
當時她想 , 「我一定跳出個奇跡給你看。」
為了跳完整場,她找了一個按摩醫師在化妝間等著。每跳完一幕就趕緊幫她按摩腿,然後再上台。
謝幕時,她整個人熱淚盈眶。
左腿是涼的,右腿是熱的,感覺相當奇特。
有人說,「金星怎麽沒以前跳得高了?」
知情人回答,「你不知道,她能重新站在台上已經是個奇跡了。」
金星說:
「我承受得了多大的苦難,就能向老天討來多少自由。」
身體恢復後,她參加了法國的一檔訪談節目,美麗與勇氣震驚全場。
那一刻,她展顏而笑。
她說:「我已經破繭成蝶。」
4
再後來,她的事傳遍圈子。
彼時觀念保守,她 遭受了數不清的侮辱唾罵、冷眼嘲諷。
但她不悔。
也不懼。
她始終認為,自己不是變態,是個幸運的勇者。
而這份幸運,是她用命換來的。
這樣的堅定與勇敢,來源於她的性格,也來源於多年如一日的刻苦習舞。
6歲,金星開始跳舞。
直到如今,不停不休。
她把舞蹈當做痛苦的出口。
把所有的委屈、怨懟、憤恨當作毒素,借助汗水,從體內排出。
1985年,她獲得了首屆「桃李杯」的第一名。獨創了男子足尖舞,獲得了去法國演出的機會。
1987年,她被公派去美國紐約學習現代舞。
1991年,她憑借作品【半夢】得到美國國際舞蹈節大獎,並成為首席編舞。
1992年,她攢夠了錢,決定定居歐洲。
但多年漂泊後,她突然選擇了回國。
她說, 藝術必須有根,沒有根的藝術走不了多遠。
而她的根就在中國。
回國後,她組建了自己的現代舞團。
舞團要經營,首先要錢。
國內市場不穩定,她每年最多只能演上一二十次。
她沒有放棄。
錢不夠了就出國演,每年演出四五十場。
就這麽硬撐下來。
有一次,她的舞團演出碰上了喊場次的事,有人問她, 「回來這麽難,為什麽非得回來。」
她說, 「因為我要告訴世界,中國有藝術、有藝術家。」
到了2000年,金星已經帶著自己的舞團,跑遍了全世界。
每次演出都爆滿。
每場謝幕時間長達15分鐘。
表演完了很久之後,觀眾們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2004年,她的【上海探戈】在歐洲巡演,引起轟動。
金星坦白說, 「不否認有些人是抱著對我個人的好奇心走進劇場,但只要他們肯坐下,給我一個多小時,我肯定能用舞蹈打動他們。
等他們走出劇場的時候,記住的一定是我的舞蹈。 」
5
走過了人生的上半場,她的人生,已成奇跡。
但在下半場,她繼續創造傳奇。
她以一個女人的身份,重新生活,重新戀愛。
2005年,她遇到德國人漢斯,選擇再婚。
與漢斯的相逢,也是緣份。
兩人在飛機上結識。
漢斯很節省,平時只坐經濟艙。
但那次很不巧,經濟艙機票售罄,才破例買了頭等艙,坐在了金星身邊。
一路上,兩人聊得特別投緣。
臨別時還互留了電話號碼。
當天夜裏,漢斯從一個舞團的助理那兒得知了金星的人生經歷——包括做手術的那部份。
他感動又敬佩。
之後,兩人走近。
15年前,她結束一場十年的婚姻,與一個女子。
15年後,她迎來一場嶄新的婚姻,與一個男子 。
如今兩人結婚多年,領養了三個孩子。
前幾年,她寫下自傳【擲地有聲】。
書裏,她談自己的人生。日常的,痛苦的,輝煌的,黯淡的,驕傲的,掙紮的......寫盡生命百味。
她說, 成為女人之前,她也有過猶疑。
畢竟是舞蹈家,面對可能殘廢的結局,她不可能不絕望。
但她用一種近乎殘酷的態度,去應對選擇的代價。
「這個社會,不會看重你為此付出多少艱辛,只要失敗了就成定局了。
失敗者的痛苦,很少有人會同情。
成功者的喜悅,才有人分享。」
而她成功了。
不是作為世俗上的成功。
是作為自我選擇、自我實作、自我超越上的成功。
她做著喜愛之事,實作了夢想,身邊有一生的愛人,還有3個領養的孩子,事事圓滿,皆大歡喜。
很多人不喜歡她,但不可否認的是,她活得風生水起,氣場萬千。
尼采說,「殺不死我的,使我更強大。」
金星說,「殺不死我的,使我更生猛。」
她活了兩輩子,一次以女人,一次以男人 (用她的話說,就是在男人的世界裏做了28年的臥底)。
做男人時,她比多數男性都拼命。
做女人時,她比多數女性都酣暢淋漓。
她說 , 「人世間走一遭,準確地活著,沒有浪費一點時間。沒有比這更棒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