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震
歌曲【茉莉花】已是一首響譽世界的中國名歌，這首歌並非哪一個作曲家原創，而是來自於民間音樂。【茉莉花】的音樂基礎源自於蘇皖民間音樂「洪山戲」和「鮮花調」，這兩種民間音樂主要流行於安徽天長市草廟山和南京六合區金牛湖一帶，那是一片多丘陵多湖泊的地方，那裏的居民世代都表演者洪山戲，傳唱著鮮花調。【茉莉花】是「鮮花調」的一種，是當地人表達愛情的一首情歌，根據記載【茉莉花】的首唱人是婁麗紅，她一生居住在草廟山下的草西村，2024年，我先後三次到訪草西村，尋訪這位第一個把【茉莉花】唱上大舞台的人。
婁麗紅1930年出生，從小家境貧寒，沒有上過學，兄弟姊妹六個，一家人的日子全靠父母務農，婁麗紅天生有一副好嗓子，從小聰明好學，記憶力強，只要聽到有民間藝人串巷演唱，她就跟著唱，長長的歌詞她一會兒就能背誦。12歲放牛，她總是一邊放牛一邊歌唱，清脆的歌聲每天都會在山坡上回蕩。19歲時，她被選拔到鄉裏的宣傳隊，從此以後她有了展示才能的機會。24歲時，她獲得天長市民歌比賽第一名，代表天長市參加安徽省民歌大賽，她登上了剛剛新建完成的安徽省江淮大戲院的舞台，第一次把溫婉動聽的【茉莉花】獻給了觀眾。
婁麗紅「出名」之後，因為演出經常早出晚歸，公婆思想封建看不慣，就挑唆兒子不讓婁麗紅唱歌，矛盾越來越大，婁麗紅說：不讓我唱歌等於要我的命。一年之後，婁麗紅離婚了。不久，婁麗紅又嫁給了大她9歲的徐曉星，徐曉星是本村一個離過婚的人，身邊有一個3歲的兒子。婁麗紅和徐曉星兩人相依為命，一輩子也算情投意合，但遺憾的是，婁麗紅沒能為徐曉星生過一個孩子。
十年動亂時，徐曉星是「富農」，遭到抄家批鬥，房子被沒收，家裏的東西被打爛砸碎，婁麗紅的金質獎章和證書也被銷毀，甚至將婁麗紅打倒在地。她們夫妻二人無家可歸，在山窩子邊的草洞裏苦撐了三年。後來，婁麗紅為了生活四處逃荒，幫人洗衣，替人采茶，當過保姆，只要能糊口，什麽苦活重活都幹過，最困難時靠挨家挨戶賣唱求得一點施舍。
婁麗紅早年當過宣傳隊長，又被鄉裏派送到揚州學過新戲，她為無數人表演過文藝節目，只要有她出演，四鄰八鄉的村民都會慕名趕來，都想聽一聽她最拿手的【茉莉花】。我在草廟山采訪她的老鄰居吳再山、翁玉蓮、周翠香時，幾位老人對她贊不絕口，說她是金嗓子，身段好，跑起旱船，扭起秧歌，走個「丁字步」，那真是太漂亮了。她歌喉一開沒人可比，她是我們這裏的「歌後」。幾位老人說：當年修水庫打夯，婁麗紅一來幹勁就特別大，所有的人都跟她一起喊起號子，一起歌唱。幾位老人一邊笑著一邊說：那個時候上工下工都讓她喊，她嗓門又大又亮，特別好聽。
幾位老人說，婁麗紅唱的好，和她有好搭檔分不開，她有兩個好搭檔，一個是丈夫徐曉星的姐夫萬有道，他能唱能寫又有文化，他對婁麗紅的支持很大，給她講戲，幫她改詞，【茉莉花】就是她們兩個人搞出名的。另一個是婁麗紅的弟弟婁家財，他是個瘸子，戲文唱得好，人精明，兩個眼睛能說話，他既識字又能說會道，也是個遠近聞名的人。幾位老人打趣的說：別看他是個瘸子，他能搞到點錢，年輕時也風流，哪家有個紅白喜事，有個生日壽宴，都會請他去演、去唱。中年之後，他和一個寡婦合成一家，一輩子也是無兒無女。他對姐姐婁麗紅最好，姐姐受難時，他盡力幫著姐姐，心甘情願演醜角、當配角，幫姐姐渡過難關。幾位老人說：可惜這兩個人都死得太早，這兩個人一死，婁麗紅就像斷了雙臂。幾位老人感嘆：婁麗紅吃虧就吃虧在不識字，若是有文化，有貴人幫她，肯定不得了。
【茉莉花】在全世界成為名曲之後，地方政府又開始頻繁找她，來采訪、拍攝的人越來
越多，這時她年事已高，身體衰老，記憶力變得很差。有一年，記者來采訪她，她已80歲出頭，歌詞忘了，調子找不到了，唱不起來了，在周圍人的提示下，她才勉強唱了幾句，這時的婁麗紅已經進入暮年，沒有了金嗓子。
歲月匆匆，婁麗紅越來越衰弱，她住進了養老院，沒過多久，婁麗紅感覺快到終點了，就要求回家，她想在家萊恩靜的離去。我到婁麗紅家尋訪時，婁麗紅老人已經去世多年，我順著幾位老人指的方向，向她家走去。她家住在一個土坡下，一戶非常普通的農家院子，一幢二十多年前蓋的已經陳舊的二層樓。在她家裏，我問她的兒媳：婁麗紅老人埋在哪裏？兒媳擡手朝北指去，就在離家不遠的一個土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