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誌安的【爛泥】專輯,2001 年出了首版,2006 年又有了「10X10 我至愛唱片」系列的版本
最近打算從個人角度出發,弄一本【香港流行音樂百佳專輯】的書。這事兒啊,通常是費勁還不討喜,估計看到的人都會有看法,沒一個滿意的,甚至寫完後,自己都看自己不順眼,巴不得每個月出個修訂版,不停地加內容、不停地修改。
這裏有個關鍵問題,那就是遴選的標準。就算從個人角度出發,也得考慮相對客觀的全面展示。要知道,很多時候,這類百佳音樂類書籍,關鍵不是給唱片排個名次,而是借助那些專輯,展現出一個接一個的時代。
要說選專輯的事兒,那得考慮好些方面,像時代啊、風格啊,還有歌手啥的。就說歌手這一塊兒吧,實話說,好多厲害的歌手,像張國榮、陳百強、譚詠麟這些,他們優秀的專輯可不只兩三張,一個人就能挑出大概十張那種在時代層面上水平很高的專輯,而且這些專輯的品質比不少歌手最火時候出的唱片還高些呢。
這讓我不由得想起了許誌安,只要講到九十年代到零零年代的港樂,許誌安那可是很難避開的一個歌手。他曾被當作「四大天王」接班人之一,而且確實有【爛泥】【上弦月】【為什麽你背著我愛別人】這些國粵語的經典歌,算得上是千禧年左右港樂的標誌性歌手,離天王就差那麽一點兒。要是這樣的歌手都沒有一張專輯能進港樂百佳專輯,從時代的層面看,好像就有點兒不完整了。
可是仔細琢磨琢磨,許誌安在事業紅火的時候,確實有一些挺火的歌,有的甚至是 K 歌界神麴那種級別的。但要說起他的專輯呢……好像就跟他最終沒當上頂級天王的音樂道路似的,老是不太夠勁兒。
要是非得從許誌安個人的專輯裏,挑出一張音樂品質高、風格多樣、傳唱度也不賴的專輯來,那我最先想到的就是【爛泥】這張。往保守了說,把它算作許誌安個人最佳專輯的前三,那肯定沒啥問題。要是再大膽點兒,說它是最棒的一張專輯,這也能說得通。
【爛泥】這張專輯的主打歌,熟悉廣東歌的人肯定都特熟悉。這首歌在港樂裏挺少見的,它的詞曲都是李峻一創作的。
李峻一和於逸堯在香港樂壇裏屬於那種少見的既寫詞又作曲的創作人。就因為這樣的創作模式,他們很多時候是先想出文字方面的創意概念,接著以此為基礎發展出旋律。這跟一般港樂先做出旋律小樣,再讓填詞人填詞的做法不太一樣。
【爛泥】這首歌,創作靈感起初源於清代龔自珍【已亥雜詩】中的名句——「落紅不是無情物,化做春泥更護花」,從這個點出發寫出了「願可做你腳下那堆爛泥」的副歌,之後才補上了主歌部份。
最後把【爛泥】當作歌名推出,還用它來給許誌安的這張專輯命名,我覺著按香港唱片工業的老規矩,在內部肯定是有些爭議的。不過從當下的眼球效應來看,用「爛泥」這樣的歌名,多少能制造出類似審醜的效果,反正乍一看挺別扭,但憑著「好奇害死貓」那股勁兒,又讓人忍不住想瞧瞧裏面到底啥內容。
挺有意思的是,後來李峻一又寫了首歌,也是差不多的概念,這歌特別火,還成了鄭中基的代表作之一,那就是【無賴】。
【爛泥】這歌推出後,有人覺得許誌安是借它向鄭秀文表忠心,可實際上這歌不是李峻一專門為許誌安寫的,他當時就是想寫寫現代「女尊男卑」的某種情況,還有從男人的角度講他們為兩性關系甘願做出的犧牲。最後這歌寫完後,多虧了同樣是澳門人的前輩陳輝陽推薦,才成了許誌安專輯的主打歌。
特別的角度、動聽的旋律、深情的演唱,使得【爛泥】在 2001 年成為廣泛傳唱的粵語歌,還同時入選了「香港十大中文金曲」與「香港十大勁歌金曲」。這一年能同時入圍這兩個大獎的金曲,另有郭富城的【Para Para Sakura】、陳奕迅的【Shal We Talk】、劉德華的【夏日 Fiesta】、容祖兒的【痛愛】、謝霆鋒的【玉蝴蝶】、鄭秀文的【終身美麗】、楊千嬅的【姊妹】以及陳慧琳的【最愛演唱會】。
這一年的「香港十大中文金曲」跟「香港十大勁歌金曲」,好多歌都撞了,有九首歌那是完全一樣的呢。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前者有張學友的【有病呻吟】,後者是李克勤的【飛花】。
與此同時,【爛泥】拿下了 2001 年「CASH 金帆音樂獎」的「最佳流行音樂作品」,這一年是張國榮給許誌安頒獎,宣布結果時,哥哥把名單往台上一扔的那股不羈勁兒,成了那屆「CASH 金帆音樂獎」的經典一幕。可誰能料到,當時在台上笑得灑脫又滿意的張國榮,那會兒正被重度抑郁癥折磨著。
▲2001 年「CASH 金帆音樂獎」上,張國榮給許誌安頒了「最佳流行音樂作品」獎
許誌安能從張國榮那兒接過獎座,這可是他人生中的閃耀時刻,要知道張國榮不但是他的偶像,還是他在歌壇的引領者之一呢。
許誌安在1986年參加了第五屆「全球華人新秀歌唱比賽」後就進入了演藝圈,隨後和「華星唱片」簽了約。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華星唱片」只給他派了些零碎活兒,這使得他的日子過得挺緊巴。
後來許誌安在接受曾誌偉的一次采訪時提到,張國榮得知這訊息後,主動讓許誌安去他那兒隨便挑衣服,還安排許誌安在 1986 年聖誕節前的一天,去錄音棚給他唱和聲。那時候許誌安既沒當過和聲歌手,也不會看譜,可到了錄音棚,他還是和張偉文等歌手一塊兒,給張國榮的新歌錄了和聲。
▲在曾誌偉的一次采訪裏,許誌安親口講,當年張國榮很提攜他,還讓不懂樂譜、不會唱和聲的自己,去給他的新歌【夠了】唱和聲
那首【夠了】,是剛轉到「新藝寶」的張國榮,在他即將推出的專輯【Summer Romance】中的歌曲。
當然了,【爛泥】傳播得特別好,這得承認。還得看到,除了在商業上很火,這首歌在制作上也挺不錯的。
這首寶藏歌的編曲與監制是陳輝陽,也是他發現並推薦的。這歌開場挺簡單,先來一段鋼琴前奏,然後人聲就進來了,有點像古典美聲表演的那種設計。往後的弦樂、節奏還有吉他,雖說沒啥特別的但也挺合適。
這首歌曲在我看來,算是許誌安唱得特好的作品之一了。許誌安唱歌吧,相對來說一直有點中規中矩,可在【爛泥】這首歌裏,他的情緒可豐富了,有些細節還弄出了類似哭腔的感覺,聽著特別讓人揪心。真不知道他錄音的時候咋想的,想到啥了?反正唱得那叫一個戳心。
也許陳輝陽認為面向市場的那個版本不夠盡興,於是在Bonus Track中,又搞了個更能展現他最初編曲想法的「Bel Canto Remix」版。當然了,許誌安受自身聲線限制,沒法把Bel Canto的人聲變化表現出來,基本上還是照著Pop的唱法來,不過在編曲方面,這個版本著實很出彩。
▲專輯裏那種明信片樣式的寫真歌詞
【爛泥】這張專輯,我覺著是許誌安最棒的,可不光是主打曲好。今兒下午在群裏嘮嗑時,三石一聲講,在這張專輯裏他最喜歡的其實是【昨遲人】。
【昨遲人】是柳重言創作的,我感覺柳重言有個地方和李峻一挺像,那就是他倆都不是那種創作特別多的人。跟職業音樂人比起來,他們的作品少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反正從數量上看,真讓人懷疑他們咋靠創作來維持生計。
柳重言的【昨遲人】,那旋律寫得著實順溜好聽。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單車】,就感覺這歌的主歌部份,許誌安的聲線跟陳奕迅特別像,就算把陳奕迅的聲音擱這歌裏,也沒啥不搭的地方。
這張專輯確實收錄了一首陳奕迅的歌,是Bonus Track裏的【孤獨探戈】。這歌是陳輝陽同年給陳奕迅寫的,收在【Shall We Dance?Shall We Talk!】專輯中。之前說過,這張專輯裏的【Shal We Talk】,跟【爛泥】一樣,是2001年香港樂壇年度中文和勁歌的雙金曲,是競品之一。
許誌安的【孤獨探戈】收的是Live版,也不知道是哪場的錄音。安仔唱這首歌曲的整體表現挺不錯的(不然也不能收進專輯裏),要知道這歌對氣息的要求可不低呢。
▲【爛泥】這首歌獲得的相關獎項
要是仔細對比陳奕迅和許誌安的演唱(可能不太公平),會發現雖說完成度都挺高,可許誌安在聲音表現力度上,就是稍微缺了那麽點兒層次感,同樣的處理,Eason 的人聲能呈現出更多細節,這事兒也沒辦法。
這張專輯裏的好歌不少呢,像【爛泥】【昨遲人】,還有舒文作曲的【讓愛】,那也是相當好聽。雖說旋律挺有廣東歌的味道,不過舒文在和弦設計和走向方面,那可是相當時髦,還加了些 Urban 元素,就算換成英文歌詞,也沒啥不合適的。
別的像雷頌德寫的【你看不起】,梁漢文創作的【我怕我會愛上你】,還有馮翰銘創作的【及時趕到】,這些也都挺對許誌安唱歌風格的,是抒情類的歌。
不過呢,在許誌安的音樂歷程中,這張專輯在音樂拓展方面算是挺有實驗性的。像蔡德才作曲兼監制的【忘了你是誰】,安排了一些真假音轉換,可許誌安唱起來比較沈重,其實這首歌更適合關淑怡、王菲那種比較輕巧且能唱出那種鬼魅感覺的人來唱。
【少女藏刀】由雷頌德作曲、編曲並監制,其風格為說唱加搖滾。許誌安的 Rap 還算不錯,他在聲音表達上和陳小春唱 Rap 的氣質較為相似。而且這首歌曲的 Riff,讓人很容易聯想起五年後周董推出的【本草綱目】。
郭偉亮的【阿拉丁神燈】,這回沒走 Eric 拿手的粵語抒情路線,這整首歌有著濃厚的大片配樂味道,還挺像他在 Swing 時期的那些節奏型作品。歌裏也安排了 Rap 部份,人聲方面主要是靠和聲與拼貼來推動的。
▲專輯裏的歌詞
其實不管是【少女藏刀】還是【阿拉丁神燈】,我覺得許誌安的嗓音挺厚重的,照理說好像挺適合搖滾作品,可實際情況是,在這種節奏律動型的作品中,由於音墻聲浪變強了,許誌安的聲線會被伴奏掩蓋,聽起來很模糊,這可能是因為他聲線裏缺了點高頻的穿透力。所以呢,唱片公司老是拿抒情歌來包裝許誌安,這種保守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還挺對的。
這張專輯的初版,雖說用的是普通的膠盒,不過在設計方面,把封面給放到封底去了,也算是在有限的空間裏較著勁搞出了新花樣。只是呢,封面上許誌安身後的那些花,咋看都像梅花,而不是玫瑰。
2006 年,「正東唱片」弄「10X10 我至愛唱片」系列的時候,把【爛泥】這張專輯又出了個新版。跟最初的版本比,在多收兩首歌的情況下,又多收了兩首,一個是國語的【讓愛】,另一個是和蘇永康現場合唱的【昨遲人】。此外,還加了一張 DVD,裏面有【昨遲人】和【讓愛】的 MV,還有在「香港十大中文金曲」頒獎禮現場版的【爛泥】。
▲這專輯裏每首歌的制作資訊,挺少見地給設計在這兒了,可後來再版的時候,這些資訊就沒啦……
音樂裏的情感啊,真真假假不好說,反正很多時候歌手在音樂裏展現的那些,愛時是真心的,胡混時也是實在的,人性挺復雜。咱當歌迷就當歌迷,別當啥人迷,這樣對大家都好。
▲「10X10 我至愛唱片」的版本內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