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去了普寧，被大長隴村的遊神賀燈震撼，村巷裏源源不斷湧出的T字架紅燈籠在神廠前匯聚成海，夜色中全村男丁「老爺保賀」的嘶吼聲至今縈繞不去
但是，潮汕領隊說，今天晚上的埔寨燒火龍更會讓你大吃一驚
走近村口，已經有各村的先遣隊在遊村熱場了
不時走過的一隊隊警察，給歡樂的節日氣氛增添了莫名的隆重和緊張
去年元霄埔寨燒了兩條火龍，今天是10條，因為今年是龍年
有燒火龍習俗的豐順埔寨和揭陽喬林，對龍年的理解不太一樣，喬林認為龍年不燒龍因此今年的活動取消了，埔寨覺得龍年多燒龍才更旺所以一家夥增加到10條
燒火龍是什麽？
一條身長30多米的竹身紙龍，龍頭、龍尾、龍身安裝了數千枚煙花、炮竹、土火箭，點燃後紙龍成了火龍，由三四十名赤膊青年高擎揮舞，火花四射，聲震九霄
晚上六點半開始，我們下午兩點多就到了，領隊說晚了就進不去了，果然，周圍高地的前幾排都已經坐滿了
他們說他們上午九點多就來占位子了，一直守到現在，，，
場地中央的禹門已經豎起來
一個大門、左右兩個小門，門楣上寫著承辦者：剛剛路上遇見的埔寨（張氏）鳳書樓柑園二房
看上面一排排像屋檐檁條的是什麽？
竟是密密麻麻的煙花啊
人滿為患的廣場，燒火龍的最佳看台自然是周邊村民的屋頂天台
但這裏不像大長隴村只是讓不讓你上去的問題，埔寨村民的經濟頭腦已經被開發了，據說今年的價格是1200塊一位，還有競價機制：如果別人出價比你高，那別人上
數一數每家屋頂的看客，這一晚燒火龍，能創收多少？
公廁前排起了長隊，村民家門口掛出手寫的廣告牌：5元錢一位
人越聚越多，除了早早來占位子的遠來的看客，附近的村民也陸陸續續地到了
有內建凳子、內建電工梯的，也有身手矯健的直接上樹的
照片右邊，其實是一片墳場，墳堆上站滿了人，老祖宗在地下不知道是歡喜還是生氣，也算是陰陽兩界普天同慶吧
以我的身高和體能，很有自知之明地嘆息：今晚估計是啥也看不見了，只能看別人看燒火龍的背影
有隊友發來照片，制作火龍存放火龍的祠堂開門了，但是限制人數，一個一個放進去看下整裝待發的龍們
祠堂門口排了挺長的隊，來之前看網上的遊記，以前人少，可以隨便參觀
今年，埔寨徹底火了
時間走得很慢，同伴說去村裏轉轉吧，反正沒有好位子可以堅守，等下做個散兵遊勇，能不能看到就隨緣吧
鄰村的人來這裏租了村裏人家空置的底層，運了一大桶紅棗枸杞銀耳羹過來賣，生意不錯
店主說，只租了一天
脆生生的銀耳嚼起來嘎吱嘎吱響，但是15塊錢可以坐坐，還有免費的廁所上，價效比還是很高的
舞龍宣傳隊還在敲鑼打鼓地遊村凝聚人氣
回到廣場，暈了，別說看了，立足之地都難找
突然眼睛一亮，自此我愈發覺得潮汕的神特別友善好客，相信此行一路都有神靈護佑、幫忙
就是這裏
廣場邊一處正在拆除的房屋，看右邊的鐵絲網，站在網下拆剩的磚墻上，可以從洶湧的人頭頂上看到燒火龍的內場
磚墻太窄站不穩，閑著也是閑著收集散落的磚塊搭了個高高的磚垛，不但能看見，還擠不到
旁邊的大小朋友紛紛效仿，一會兒散磚就撿完了，力氣大的開始擡整塊的磚墻
真的是VIP站位啊，謝謝潮汕好客的神靈
先頭部隊進場敲了一陣鑼，警察叔叔們緊張地守護著過於纖弱的警戒線不被沖破
夜色漸深，禹門上的燈亮起
突然所有人的頭和手機都轉向了一個方向
龍來啦
【豐順縣誌】記載，早在清乾隆六年 （1741年），埔寨鎮就有燒火龍的習俗，以此祝禱新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火龍是用鐵絲、竹篾紮成框架，裱上白紙，繪上龍鱗、龍角、龍爪，龍身裝上數千枚煙花、炮竹、土火箭，尤其是龍頭、龍尾，裝的火藥更是勁爆
你看這好似刺猬附體的龍
據說制作一條火龍，成本少則十多萬，多則二、三十萬
這次一共有10條火龍，兩條一組，一組燒完再來下一組，一共五場
算算，一晚上燒掉兩三百萬
要你心疼，火龍賊亮的大眼睛瞟了我一眼，原來龍眼是兩個強光手電筒
看下今晚的場地布局：右邊是燒火龍表演區，左邊是煙花燃放區，消防車、救護車隨時待命，上龍通道只進不出，出龍通道只出不進
我的磚垛在表演區和煙花燃放區中間，想想都激動
埔寨火龍是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2008年就已經列入名錄
火龍該舞還得舞、煙花該放還得放，估計豐順大部份的警力今晚都調到了這裏，不知道豐順縣長、埔寨鎮長這會兒緊不緊張
duang、duang、duang三聲喜炮，火龍進場
所有人激動到模糊
我真的很想有把汽槍，把賣氣球的高舉的氣球統統打爆，實在是太礙事了
幸好，一會兒他擠到別處去了
火龍繞場三周，停在禹門下候場
終於開始了
被點燃的禹門瞬間炸響
來前查過資料，傳統的火龍表演由三項組成：燒煙架、燒禹門和燒火龍
四、五丈高的禹門，排滿了煙花爆竹的禹門，由下往上接力燃爆
據說點燃導火索這一招叫「老鼠遊梁」：由主席台點燃的火箭，飛速射中門上的導火索，，，
站在人群外磚垛上的我們看不見細節，外鄉人也分不清煙架和禹門、更搞不懂煙花的品種：菊盆、輪船、珠燈、花籃串、大箭桶、大珠盤、、、
我們就是看個熱鬧，當萬箭齊發，長空溢彩，看熱鬧的人激動萬分
這就是埔寨的「臨火金光迎新歲，瑞雪漫天兆豐年」
真的太震撼了，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
門上一排排焰火交織，門下一群口吐金珠的鯉魚、蝦在鰲魚的帶領下遊入場中
隨後，火龍登場
30多米長的巨龍身上幾千枚煙花同時綻放，聲震九霄
火龍在絢麗的煙火中翻騰起舞，手電筒大眼睛威風凜凜地掃視著激動到忘我的萬千粉絲
人群湧入場地，那根單薄的警戒線如何攔得住如煙火般爆發的熱情
火龍在被點燃的人群中奮力前行，龍身上的火箭彈呼嘯著沖向夜空
舞龍的漢子全都赤膊上陣，任憑煙花爆竹散落
潮汕話「泡」同「票」音，舞火龍身上燙起的泡越多，意味著新的一年鈔票越多，彩頭越好
著裝有點性感，是因為上場前，擡火龍的漢子們互相往頭上身上澆水所致
據說擡龍頭的資格需要競價，價高者得
埔寨還有這樣的說法：火龍舞動時，火花濺到誰身上，就意味誰整年都會好運不斷
魚蝦穿梭，舞龍隊加上鼓樂手、龍蝦、金魚、、、整個隊伍超過200人
第二條龍披頭散發地沖入人群
不知何時起，我們更喜歡透過手機、相機的鏡頭看現場、事後再復盤曾經看到過什麽
不知何時，我才能像從前那樣，說我看到了、而不是我拍到了
龍斜了我一眼，說：人類雜念太多，想回到過去，估計沒戲
來埔寨的車上，領隊說火龍是有靈性的，現場說話要小心，曾經有個小朋友騎在爸爸脖子上說了句火龍不好看，龍身上的一枚火箭彈就直奔他過去，，，
埔寨火龍有一個傳說：
遠古時代，東海龍王的21世孫濁龍，受父親派遣管轄這一方水土
但是濁龍上任後胡作非為、欺壓百姓，百姓忍無可忍、去向老龍王告狀
龍王一怒之下派女兒清鳳帶上龍劍趕來，清鳳公主趁濁龍醉酒之時殺死了濁龍，把濁龍斬成四段，龍頭帶回向老龍王稟報，龍頸、龍身、龍尾留在了這裏
龍身所在便是如今豐順埔寨的崠龍山
每天都能聽到濁龍淒涼的哭聲，於心不忍的村民將龍尾龍頸找齊，搬回龍身崠，又給它做了一個草龍頭，湊在一起，奉香祭拜
那年正月十五，拼湊的濁龍突然金光四射，變成了一條火龍
原來是玉帝念在濁龍因無知犯錯，讓它變回原身，為這一帶造福以贖前罪
後來，村民們改用竹篾紮制龍身，用煙花爆竹代替香火，每年正月十五燒火龍，來祈禱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正沈浸感慨，突然背後炸響，煙花場地開動了
火箭彈呼嘯著升上天空，漫天煙花追著你綻放
夜空絢爛，火花籠罩著你，就在你頭頂，如群星散落
回放當時錄的視訊，只有煙花盛開的聲音和我不停的「天哪、天哪、太美了、哇、太美了、、、」
驚艷到不知如何用言語表達，直到，火藥粒子帶著燃燒後的溫度打在高舉的相機上、打在手上，才回過神來
後來聽說，有同伴的鏡頭被飛濺的煙花打爆了有同伴的手被燙傷了，但他們的語氣，無怨無悔
第三條龍進場了
但是，我站不動了，人越來越多，磚垛也擠歪了，要倒
一面撤，一面安慰自己，去年一共才兩條龍，現在我已經看了兩條了，，，
在村裏人家坐著等其他隊友，村道上人來人往，有像我一樣看完兩條知足退場的，也有剛到興沖沖要進去看的，人流中有執勤的消防隊員匆匆走過
領隊發來訊息，說小心相機，有其他團的隊員被人旋走了鏡頭
是誰啊，在這樣動人心魄的夜晚還有空做這種偷摸之事，大龍，拿火箭崩他
狂歡還在繼續，人群外的我心中異常寧靜
這一場天上地下的煙花盛宴，滿足了我對煙花的所有期望，從此，應該不會再天天惦記除夕夜城市裏那幾支偷偷點燃的格林了
元宵，圓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