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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茲:古代新疆佛教藝術的典範

2024-03-09國風

庫車,古稱龜茲。公元648年,唐朝將安西都護府治所遷至龜茲,龜茲一度成為西域的政治中心。此後,中原地區與龜茲往來更為密切,大量官員、士兵、商人以及內地僧人來到這裏,許多內地僧人在此主持建寺。中原地區佛教回傳西域,龜茲佛教藝術深受影響,其中庫木吐喇石窟因有很多具有濃郁中原地區藝術風格的漢風洞窟而著稱。庫木吐喇石窟是中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見證,彰顯了多元一體的中華文明的厚重與輝煌。

龜茲歷史發展的反映

庫木吐喇石窟群位於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阿克蘇地區庫車市以西,渭幹河出卻勒塔格山口東岸崖壁上,已確認的有編號洞窟共122個,主要開鑿於天山山脈南麓的卻勒塔格山西坡。根據石窟分布狀況分為兩個區, 分別稱為「谷口區」和「窟群區」。 庫木吐喇石窟洞窟形制多樣,主要有中心柱窟、大像窟、方形窟和僧房窟,此外,還有一些形制特殊的異形窟。洞窟內保存著2000多平方米的壁畫及一些塑像殘跡。

▲庫木吐喇石窟「五連洞」外景。

庫木吐喇石窟遺存壁畫內容大致分三個時期:

第一時期約為公元5—6世紀。壁畫題材及風格主要為龜茲本地藝術,同時可見中原藝術和犍陀羅藝術因素的影響。

第二個時期約為公元7—8世紀。壁畫題材內容除了龜茲本地特色外,出現了中原漢風壁畫。龜茲風格的壁畫與漢地風格的壁畫咫尺相鄰,是庫木吐喇石窟特有的奇觀。

第三個時期約為公元9世紀及其以後時期。此時期龜茲本地特色壁畫題材繼續流行,回鶻文化特色的佛教藝術給庫木吐喇石窟增添了新的內容和風格。

庫木吐喇石窟是佛教在龜茲地區繁榮和發展的見證。不管從壁畫題材、藝術風格,還是繪畫技藝等方面,都較完整地反映了公元5世紀至14世紀間龜茲的政治、經濟、文化和宗教的發展與變遷,也是中原漢傳佛教回流的有力見證,是中華文明多元一體的歷史見證。

多元文化薈萃的縮影

天相圖是龜茲佛教藝術中一種特有的題材,是對佛教宇宙觀的影像展示。庫木吐喇石窟窟群區第58窟主室券頂中脊,就繪有天相圖。它為長方形構圖。從裏向外,依次繪有月天、立佛、金翅鳥、立佛、日天。裏側立佛頭兩側,還各繪出雲中蛇(龍)的形象。

▲庫木吐喇第23窟主室券頂天相圖。來源:龜茲研究公眾號

日天、月天就是太陽神和月亮神。二者均為天王形象,頭戴寶冠,身披盔甲,胸前有十字束索,身後有三角翼,下著短裙,一手放於腿上,一手舉起,有頭光和身光,赤足交腳坐於馬車上。馬車兩側各有兩匹馬,相背而行。天王身後繪出宮殿。宮殿為圓形,圓內繪放射狀分布的直線。此類人格化的日天、月天影像淵源,當可追溯到希臘神話。其中的日天為太陽神赫利俄斯。傳說,他白天乘著四匹火馬所拉的日輦在天空中馳騁,從東至西,晨出晚沒,令光明普照世界。晚上,月亮女神艾爾忒彌斯坐在乳白色戰馬驅動的馬車中,飛越星空。

立佛兩側的雲中蛇,表現的是雨神的形象。為住於水中之蛇形鬼類,具有呼雲喚雨之神力,也是護法天眾之一。天相圖中此形象為正在天空中行雲布雨的群蛇,其觀念及形態皆源於印度。

這種在建築頂部中脊繪制天相圖的構圖形式,我們在漢代中原地區的券頂磚室墓中可以看到。結合西漢自張騫鑿空西域以後,龜茲與中原地區密切聯系這樣的歷史背景,可以說,這種構圖形式是中原文化影響的結果。

庫木吐喇石窟的天相圖中,包含著希臘、羅馬、印度和中華文明的各種元素,可以說是多元文化薈萃的縮影。

彰顯中華文明開放包容特質

公元前60年,西漢在烏壘城(今新疆輪台縣境內)建立西域都護府。此後,中原地區先進的生產工具、農業技術、物質產品、典章制度源源不斷地傳入龜茲,極大促進了龜茲經濟社會發展。作為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份,龜茲文化秉承中華文明的特點,對各種文明采取開放包容、兼收並蓄的態度,形成了以中華文明為根基的龜茲文化。

▲庫木吐喇石窟窟群區第13窟主室券頂右側。圖片來源:新疆是個好地方公眾號

龜茲文化具有開放包容的特點,其中包含著多種文明的元素。從大的範圍來說,歷史悠久、自成體系、影響深遠的古代四大文明體系,以及波斯文化、粟特文化等一些區域性文化,都可以在龜茲文化中看到它們的因素。這些因素涉及多方面內容,既有宗教方面的,如祆教、摩尼教、佛教曾傳入龜茲地區,流行一時;也有藝術方面的,如音樂舞蹈、服飾、紋飾藝術等;還有技術方面的,如來自中原地區先進的農耕技術,源自印度的石窟雕鑿技術等。

尊重差異性,是龜茲文化的基本特點,這也與中國古代聖賢早就認識到不同文明的差異性,主張和而不同,尊重並客觀對待差異性的看法是一致的。

在承認並包容差異性、多樣性的基礎上,龜茲文化又能做到兼收並蓄,汲取其他文明的有益因素,透過學習消化達到融合創新,推動自身發展進步。

比如,中心柱窟是龜茲石窟的建築特色。它源於印度塔廟窟,但由於龜茲地區巖質疏松,人們把塔廟窟後室的覆缽形佛塔變成了中心柱窟的中心柱,但是它的宗教內涵沒有變化。

中心柱窟券頂的菱形格構圖樣式,是龜茲石窟壁畫藝術特點之一。它是佛教聖山須彌山抽象化、概念化的結果,而須彌山的原型傳自印度。

暈染法是龜茲石窟壁畫藝術的另一個特點,這種方法來自印度。但是印度畫師采用的是渲染的方法,塑造人物比較寫實,而龜茲畫師用層層疊染的方法來表現同樣的效果,比較模式化。兩者盡管理念相同,但具體產生的美學形態還是有很大差別的。正是在對印度佛教石窟藝術的揚棄中,龜茲石窟藝術模式形成,彰顯和豐富了中華文明的內涵。

體現西域與中原地區的密切聯系

庫木吐喇石窟藝術的發展具有比較明顯的階段性,但是無論發展到哪個階段,我們都可以看到西域與中原地區之間密切的交流互動。

▲谷口區第20窟主室穹隆頂立佛、菩薩。來源:龜茲研究公眾號

庫木吐喇石窟谷口區第20窟的洞窟壁畫主體風格是犍陀羅藝術風格,但是本窟的長門道和門道右側壁佛龕中的佛衣樣式,均具有此時期中原漢風佛教藝術的特點,中原文化對龜茲文化的影響可見一斑。

公元7—9世紀開鑿的庫木吐喇石窟窟群區第15—17窟,是中原地區佛教石窟藝術在龜茲地區的移植,而相距不遠的第27、28和29窟則為龜茲風藝術洞窟。漢風藝術和龜茲風藝術相距不遠,共存於一個石窟群內,交相輝映。

公元10世紀開鑿的第79窟,主室壇基正面的供養人中,既有回鶻人,也有漢僧,漢文、龜茲文和回鶻文共同題刻在供養人旁的榜題內,和諧共生。

▲庫木吐喇石窟窟群區第79窟主室壇基正壁供養人。 苗利輝供圖

庫木吐喇石窟藝術發展各階段,都可見中原文化因素的影響,反映出西域和中原地區在歷史上一直保持著密切的互動交流,實證了包含龜茲在內的新疆自古以來就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份。

實證中華文明多元一體

新疆自古就是多民族地區,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各民族相互依存,交往交流交融,共同豐富和發展了多元一體的中華文明。從庫木吐喇石窟,可以清楚地看到這種歷史銘印。

首先,庫木吐喇石窟彰顯了中華各民族異彩紛呈的藝術。 庫木吐喇石窟的藝術風格主要有三種, 即龜茲風、漢風和回鶻風

  • 就龜茲風藝術特點而言,中心柱窟是典型的洞窟型別。壁畫藝術上的特點包括菱格構圖,藍、綠為主的色彩配置、屈鐵盤絲的線條和暈染法的使用。
  • 就漢風藝術特點而言,帶壇基的方形窟為其建築藝術特色。壁畫藝術與同時期中原地區的漢傳佛教藝術相同,包括中堂式的構圖形式,壁畫色彩比較淡雅,總體色調以石綠為主,人物衣紋線條多為蘭葉描,多用平塗。
  • 就回鶻風藝術而言,建築樣式上沿用龜茲風和漢風樣式,但壁畫有自己的藝術特點,表現為橫列式構圖樣式,大量使用鐵線描,同時也吸收了中原式的蘭葉描。顏色以平塗為主,有時也使用暈染法。大量使用土紅色,並以石綠色相襯。
  • 此外,不同藝術風格的人物造型和服飾都具有本民族的特點,紋飾也有所不同。這三種藝術風格都具有自身鮮明的特點,形成於不同時期,都是庫木吐喇石窟藝術的重要組成部份。

    其次,庫木吐喇石窟體現了中華各民族藝術的互相影響。 盡管庫木吐喇石窟的三種藝術風格各有千秋,但是它們之間也存在著相互影響。

    從建築形式上講,中心柱窟是龜茲風藝術的典型,但是庫木吐喇石窟窟群區第16窟,在主室中心柱的前面鑿出一個長方形的壇基,明顯是受到了漢風藝術方形窟的影響。

    從壁畫藝術上講,庫木吐喇石窟窟群區第58窟主室正壁龕內繪出凈土,明顯受到漢風凈土藝術的影響。而回鶻風藝術是在吸收龜茲風藝術和漢風藝術基礎上產生的,某種程度上可以看作是漢風藝術在龜茲地區的發展。

    第三,各民族和睦共處,共同創造了庫木吐喇石窟藝術。

  • 一方面,在庫木吐喇石窟中,不同民族建造的石窟常常彼此相鄰。如, 庫木吐喇石窟窟群區第11、14、15—17均為漢風洞窟,與它們相鄰的第10、12、13窟為回鶻風洞窟,第23窟為龜茲風洞窟。 在庫木吐喇石窟的其他區段,不同民族開鑿的洞窟相鄰而建的現象也非常普遍。
  • 另一方面,在同一個洞窟中,也可以看到具有不同民族藝術特點的建築和壁畫共存。根據學者研究,庫木吐喇石窟的禮拜窟有四分之一都是不同民族建築和壁畫藝術風格的混合體,說明這些洞窟是由不同民族的工匠和畫師共同建造的。
  • ▲庫木吐喇千佛洞坐佛。圖片來源:新疆是個好地方公眾號

    作者:苗利輝,系新疆克孜爾石窟研究所副所長、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來源:中國民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