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趙與時【賓退錄】中記載青城山隱士安子順雲：讀諸葛孔明【出師表】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忠；讀李令伯【陳情表】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孝；讀韓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友。這三篇文章也被後人稱為抒情文三大傑作。忠孝兩全是本文的核心思想，文章言辭懇切，文筆委婉，敘事詳盡，說理周密。表達感情更是淋漓盡致，至情至性自然流露，向來為人稱道。接下來我們一起欣賞：
臣密言： 臣以險釁， （險釁：艱難不幸，意為命途多舛。險，惡也、危也。釁， （xìn） 禍患征兆。） 夙遭閔兇。 （此處指父死母嫁。夙， （sù） 早年。閔兇：憂患兇禍之事。） 生孩六月，慈父見背; （父親離我而去。見背：即背我，意為棄我而逝。不忍言親死，但曰見背，指父親去世的委婉說法。） 行年四歲， （行年：經歷的年歲，即年紀、年齡。行，經歷。） 舅奪母誌。 （舅奪母守節之誌，強迫其改嫁。） 祖母劉湣臣孤弱， （湣： （mǐn） 通「憫」，憐憫。） 躬親撫養。 （躬親：親自。） 臣少多疾病，九歲不行; 零丁孤苦， （零丁：危弱貌。） 至於成立。（成立：成人自立。）既無叔伯，終鮮兄弟。（既：又。鮮， （xiǎn） 少。）門衰祚薄， （門衰： 門庭衰敗。祚薄：福祚微薄。祚，福也。） 晚有兒息。 （指得子甚遲。兒息，兒子。古稱子為息。） 外無朞功強近之親， （意謂無近親。外：家門之外。朞、功皆是死者的近親服喪所用。古代居喪根據親疏遠近分別著五種喪服，即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朞， （jī） 通「期」，指一年之喪服。功服分九月之大功服與五月之小功服兩種，如為堂兄弟之屬服大功。為堂侄、堂侄孫之屬皆服小功。強近之親,謂勉強可視為近親者。強 （qiǎng） 近： 比較親近。） 內無應門五尺之僮。 （應門：客來開門迎接。僮：通「童」未成年的仆人。） 煢煢孑立， （煢煢： （qióng qióng） 孤獨的樣子。孑立： 孤立。孑一作「獨」） 形影相吊。 （孤苦無依，形影相伴。吊：憐憫。） 而劉夙嬰疾病， （嬰：纏繞。） 常在床蓐。 （蓐： （rù） 通「褥」草席。） 臣侍湯藥，未曾廢離。 （廢離：荒廢，停止。）
逮奉聖朝， （逮：等到。） 沐浴清化。 （身受清明之教化。） 前太守臣逵， （太守：一郡的最高軍政長官。） 察臣孝廉; （推舉我為孝廉。察,考察而薦舉。孝廉：漢代以來選拔人才的方式之一，標準為孝順父母、行為方正。孝，善事父母者。廉，操守廉潔，品行方正而有節操的人。） 後刺史臣榮， （刺史：一州的最高軍政長官。） 舉臣秀才。 （秀才：當時選拔人才的方式。以文采出眾為標準。） 臣以供養無主， （謂無人奉養。主，主持，操辦。） 辭不赴命。詔書特下，拜臣郎中; （拜：授予。郎中，管制名，尚書台各部門的長官。） 尋蒙國恩， （尋：不久、隨即、接著。） 除臣洗馬。 （改任我為洗馬。除，任命，意為除故官，就新職。洗 （xiǎn） 馬本作先馬，漢時為東宮官屬，太子出行時為先驅。晉以後改掌圖籍。） 猥以微賤，當侍東宮， （東官：指太子。太子居東官，因以東宮稱太子，此為借代的修辭法。） 非臣隕首所能上報。 （隕首：犧牲生命。隕，隕落，墜落也即掉腦袋。） 臣具以表聞， （具：詳細。聞：上達，上傳。） 辭不就職。詔書切峻， （切峻：急切嚴峻。） 責臣逋慢， （逋慢：逃避怠慢。逋， （bū） 逃避。慢，怠慢，輕慢。） 郡縣逼迫，催臣上道；州司臨門，急於星火。 （星火：喻急迫，如流星之速，似救火之急。） 臣欲奉詔奔馳，則劉病日篤; （篤：沈重，指病情加重。） 欲茍順私情， （茍：姑且，暫且。） 則告訴不許。臣之進退，實為狼狽。 （狼狽：進退兩難。）
伏惟聖朝以孝治天下， （伏惟：俯首思量。對上敬語。） 凡在故老，猶蒙矜育， （故老：年老有德之人。矜育：憐憫養育。矜，憐也。育，養也。） 況臣孤苦，特為尤甚。且臣少事偽朝， （偽朝：指蜀漢。作者曾在蜀漢為官，故稱。） 歷職郎署， （謂曾任蜀漢尚書郎。郎署： 尚書台官署。） 本圖宦達， （宦達：官位顯達。） 不矜名節。 （矜：顧惜。） 今臣亡國賤俘，至微至陋，過蒙拔擢， （拔擢：提拔。） 寵命優渥， （言所受之恩寵優厚。優渥(wo)： 恩寵優厚。渥，深厚。） 豈敢盤桓， （盤桓：徘徊，猶豫。逗留不前的樣子。） 有所希冀。（希冀：希望，企求。）但以劉日薄西山， （日薄西山：喻殘生將盡。薄，迫近。） 氣息奄奄， （言氣息將絕。奄奄，氣息微弱的樣子。） 人命危淺， （危淺：危急，短促。） 朝不慮夕。 （指不知何時命盡。慮：預兆。） 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 祖母無臣，無以終餘年。母孫二人，更相為命， （祖孫二人互相依靠相依為命。更相，即互相。） 是以區區不能廢遠。 （因此依賴祖母，不忍廢養而遠離。區區，鐘愛專一，引申為真情摯意。）
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劉今年九十有六。是臣盡節於陛下之日長，報劉之日短也。 （言祖母年高,奉養之日無多。） 烏鳥私情， （言孝養之情，出於天然。烏鳥：鳥鴉，古人認為烏鴉為孝鳥，母鳥老，其子能反哺。這裏借此表示報答祖母的養育之恩。） 願乞終養。 （終養：養活到最後。）
臣之辛苦，非獨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見明知， （二州：指梁、益二州。晉初把陜西漢中一帶原屬於益州的地方另置梁州。牧伯：指刺史、太守。牧，東漢末，一州的軍政長官稱為牧，也稱方伯。） 皇天後土， （指天地神明。後土，指地神也。） 實所共鑒。 （共鑒：共同審查，引申為看的清楚明白。） 願陛下矜湣愚誠， （矜湣： （jīn mǐn） 憐憫。） 聽臣微誌， （接納我這點小小心願。聽，依從、接納，準許。） 庶劉僥幸保卒餘年。 （卒：終於。） 臣生當隕首，死當結草。 （謂雖死亦必冥報也。春秋時,晉魏武子有個愛妾,無子。武子疾,告訴兒子顆說:「把她嫁了。」等到病情惡化,又說:「要把她殉葬。」顆後來依照他父親清醒時的命令,把這個妾嫁了。後來,顆和秦國的軍隊作戰,有一個老人結草絆倒秦將杜回,捉住他而打敗秦師。夜晚夢見老人自稱是那個愛妾之父。後來，「結草」便成為死後也要報恩的典故。事見【左傳】宣公十五年。） 臣不勝犬馬怖懼之情， （犬馬：臣對君王自卑之詞。怖懼：恐怖畏懼。） 謹拜表以聞。 （拜表：人臣章表，先拜而後上，所以上表叫做拜表。拜：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