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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休謨,關於無解的問題

2024-03-10國風

【配圖:世界名畫經典賞析,讓藝術走進你的生活】

休謨曾對上帝存在的設計論證明和宇宙論證明以及萊布尼茲的神正論都進行過無情的批判,他認為所謂的「宗教神跡」不過是有人在欺騙而又有人輕信而上當受騙而已,

提出舊約裏的「摩斯五經」是一個野蠻而無知的民族提供給我們的,且是在他們更野蠻的時候寫的。但休謨做出這種嚴厲批判的動機並不是要徹底顛覆宗教信仰,只是對理性神學為宗教信仰的各種拙劣的牽強附會的證明感到不可忍受而已,他強調一個懷疑主義者不是懷疑上帝的存在,而只是懷疑上帝存在的各種證明,這些證明是人們憑著自己的有限理性對上帝的性質妄加臆斷,而真正體會到自然理性缺陷的人,會以極大的熱情趨向天啟的真理,只有傲慢的獨斷論者,才會堅信他僅憑哲學之助就創立一套完全的神學系統。事實上,休謨雖然極力反對理性神學,但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虔誠的有神論者,並在出使法國時的一次沙龍聚會上說,世界上應該沒有真正的無神論者,無神論者是令人無法理解的,結果遭到周圍很多法國啟蒙思想家包括伏爾泰、狄德羅等無神論者的嘲笑。

休謨徹底貫徹了經驗主義的原則,而以理性思辨為原則和方法的形而上學理所當然遭到了休謨的無情批判,因為在休謨看來,超出了人們經驗的大量形而上學概念都只是一些詭辯和幻象,他始終堅持「我們的觀念超不出我們的經驗」這一原則。但是,經驗主義走向極端必然會導致不可知論和懷疑主義,因為人們的經驗經常是變化的、不可靠的、因人而異的,經驗無法帶來普遍性和必然性,所以,休謨的徹底經驗論在終結了唯理論的同時也終結了經驗論本身。休謨在哲學上的偉大貢獻不在於他的懷疑主義或不可知論觀點,而在於他提出的問題,這些問題至今也沒有得到徹底解決,比如他明確提出人沒有靈魂的觀點,即不存在所謂的精神實體;他還第一次提出了事實判斷和價值判斷的問題,認為支配人行為的不是理性而是情感,理性只是情緒的奴隸;最震撼人心的是他否定了因果律的普遍必然性,認為人們是憑借經驗發現了因果律,因果律來源於人們的歸納法,而歸納法只具有或然性而沒有必然性,經驗重復一萬次還是經驗而不可能成為真理,今天我們也無法給出地球上的天鵝要麽是白的要麽是黑的結論,因為我們無法考察完地球上所有的天鵝。

休謨認為從經驗事實中得出的結論只能作出選言判斷或特稱判斷而無法作出全程判斷,只有或然性沒有必然性,因果律只是根據經驗得來的習慣性聯想而不是理性思維的結果。休謨對歸納問題的因果律的否認動搖了人們長久以來很多理所當然的觀點,直至動搖了科學的基礎,因為歸納法是科學研究的常用方法。歸納法問題或因果律問題因此也被稱為「休謨問題」,並且成為當時每一位哲學家都必須要回應的問題。關於歸納法和因果律羅素曾講過這樣一 個故事,在一個火雞飼養場裏,有一只火雞發現,不管是星期幾、幾月幾號,也不管是雨天晴天、熱天冷天,主人都會在早上7點來給火雞餵食,於是它得出結論:每天上午7點主人餵食是一條具有普遍必然性的客觀規律。但是,事情並不像它所想象的那樣簡單和樂觀,在聖誕節前夕,當主人把它宰殺的時候,它才發現透過歸納法而得到的結論被無情地推翻了。

事實上,動物都具有條件反射功能,巴甫洛夫的狗之所以聽到鈴鐺聲響就分泌唾液,就是運用了歸納法,它相信鈴鐺想起就會有食物到來,這樣看來,歸納法裏的因果律實際上只是一種信念或習慣上的聯想,對於那種短時間就有結果的歸納法人們很容易知道錯在哪裏,但對一些很長時間才會有不同結果的歸納法人們往往就深信不疑,人們很容易就發現不是雞鳴導致了天明,而剛好相反,但對於太陽明天可能不再升起的說法不屑一顧,認為這是杞人憂天的荒謬觀點。人類統治地球不超過10萬年,而恐龍家族曾經統治地球近2億年,對恐龍來說,在如此漫長的時間裏,地球上到處長滿可口的桫欏植物,氣候溫和,環境良好,每天太陽東升西降,每年四季交替迴圈,無數的恐龍前輩們早就歸納出地球就是它們永恒的幸福家園,它們宗教般虔誠地信奉著這一規律,它們甚至還會編造出一個無所不能的上帝在掌控和保佑著這一切,直到6500百萬年前一顆外太空小行星的到來,恐龍的歸納法還有它們的宗教才遭到了徹底失敗。

休謨對形而上學和神學的批判、以懷疑論解構了笛卡爾的物質和精神兩大實體以及對因果關系的重新界定深深觸動了康德,康德曾說過形而上學自從誕生以來從來沒有遭受過像休謨給出的那樣大的打擊,是休謨打斷了他獨斷論的迷夢,使他徹底從教條主義中清醒過來。眼看著形而上學的大廈即將倒塌,康德心急如焚,他不能接受一個沒有形而上學的世界,他雖然不相信基督教的上帝,在他看來能夠拯救人們靈魂的不是教堂裏的耶穌,他也基本不去教堂做禮拜,但是在他心中有另一個更加確信的上帝,這個上帝就寄寓在道德形而上學這座神殿之中,這個形而上學不是傳統的那個形而上學,傳統的形而上學把經念歪了,遭到了大家的反對和唾棄,他決定重建形而上學,這時他已經50歲了,他開始點燈熬油,夜以繼日的思考和寫作,透過對人類理性的徹底批判找到了傳統形而上學的致命之處,他發現人在認知過程中並不像人們通常所認為的那樣,把外部物件當成一個獨立的客觀存在,然後透過理性去認識它或反映它,而是人類理性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和邏輯結構在外部物件的刺激下建造起來的一個外感世界,

他稱這個由人建造起來的外感世界為表象世界或現象界,他認為人類理性只能認識現象界,而那個刺激人們感覺的外部世界到底是怎樣的我們不得而知,他稱之為物自體或自在之物,也就是說人的認知過程和邏輯結構不是觀念符合物件,而是物件要符合觀念,康德因此揭示了一個偉大的秘密,就是人類對世界的認識不是世界給予我們的,而是我們構造出來的,並且是按照我們「希望」的方式構造出來的。康德稱這種方式為哥白尼式的革命,也是他那句人人皆知的命題「人為自然界立法」的根據和來源,他稱人的這種認知模式和邏輯結構為知性範疇,範疇是人的一種先天認識形式。所謂先天是指邏輯上的在先而不是指天生或時間上的在先,是指獨立於經驗並且成為經驗形成的條件,他認為只有先天的才具有普遍必然性,以此來回應休謨問題,他借用亞里斯多德的範疇表和形式邏輯中的判斷形式總結歸納出了12大知性範疇,他認為人的理性就是按照這12個範疇建立起世界的邏輯結構的。

這些範疇是我們形成經驗的先決條件,離開了這些範疇我們就不可能形成經驗,認識也就不會發生,也就是說只有符合知性範疇的外部刺激(感性雜多)才能被理性所認識。知性範疇就像一個過濾器,只有透過這個過濾器的東西才能被理性所認識,所以人類理性的認識能力是有限的,如果人們試圖用理性去認識知性範疇這個過濾器之前的事物,比如自由意誌、靈魂不朽和上帝存在等等這些超驗物件,就會導致二律背反,二律背反就是指正反兩種自相矛盾的說法都成立的命題,由於超驗物件超出了我們經驗的範圍,我們無法對它們形成知識。這樣,康德就把世界分成了可以認識的現象界和不可知的物自體兩個部份,這就是他的二元論和不可知論的來源。

這樣一來,實體和因果律就搖身一變被康德納入12個範疇表中了,成為人們認識世界的前提條件了,因果律也因此而變得有效了,並具有了普遍性和必然性了,但他並沒有正面證明因果律的有效性,在康德看來,知性範疇這種先天認識形式,來源於人的理性,是不證自明的,相當於笛卡爾的天賦觀念或者萊布尼茲的「大理石花紋」。所以,康德並沒有直接回應休謨問題,而是透過回答先天綜合判斷如何可能,把因果律納入人的知性範疇來巧妙地回避了休謨問題,又是什麽保證了人的先天綜合判斷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上帝的存在,是上帝保證了人先天就具有知性範疇,並保證其有效性和正確性,也就是說休謨問題在康德那裏並沒有得到徹底堅決,事實上,休謨問題至今也沒有得到徹底解決。

歸納法和演繹法成為當今科學研究的兩大方法,但休謨告訴我們歸納法只具有或然性,並不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從這個角度看,科學遠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客觀和可信,科學具有天生的邏輯缺陷,這種情況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早在波普爾之前兩百年,休謨就印證過波普爾的科學可證偽性的判定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