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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敦煌藏經洞中的「幀畫」,如何展示給眾人?

2024-05-14國風

文|巫鴻

敦煌藏經洞中保存了相當多畫在絹或麻布上的軟質掛畫,傳統文獻中稱為「幀畫」,即可以移動懸掛的獨幅佛教繪畫。雖然這些畫在發現的時候是平放或折起來的,但由於不少幅帶有可供懸掛的裝置,我們因此知道這些畫原來是掛起來展示的(圖1、圖2)。

圖1 敦煌藏經洞中發現的唐代佛教幀畫。大英博物館藏 圖2 敦煌藏經洞中發現的唐代佛教幀畫。大英博物館藏

學者們已經仔細地檢視和記錄了現存於英國、法國和印度的這些繪畫的一般情況,此處不重復他們的介紹,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在其著作中得到有關資訊。其與媒材有關的四個方面為:1.這些幀畫都是軟質繪畫,不設木框和木軸。2.它們的邊框多以布料制成,有些則用紙貼,從兩麵包裹畫面,赭紅是邊框的流行色彩。3.這些繪畫和敦煌石窟壁畫的題材和風格十分接近,甚至所鑲的帶花紋布邊也和石窟壁畫的邊框相似。這說明在佛教美術中,掛畫和壁畫之間存在著相互臨仿和轉譯的關系。4.根據英國學者韋陀(Roderick Whitfield)的意見,敦煌藏經洞中幀畫的時代大約從7世紀晚期到11世紀。在我看來多數屬於9世紀至10世紀。

由於唐代繪畫少有留存,或即便留存也被改換成其他形式,藏經洞中發現的這些軟質繪畫所附帶的懸掛裝置為研究唐畫的展示方法提供了重要資訊。遺憾的是當這些幀畫從原址移入博物館後,一些作品由於保護和展覽的需要被重新裝裱,常常為了美觀和裝框的便利而去掉了原來的懸掛裝置(圖3、圖4)。

圖3 重新裝裱過的敦煌藏經洞中發現的唐代佛教掛畫。大英博物館藏 圖4 重新裝裱過的敦煌藏經洞中發現的唐代佛教掛畫。大英博物館藏

所幸的是作品原始照片尚存並已在網上發表,查詢和研究起來相當便利。總的說來,這些幀畫中的大部份都在上緣固定有布帛或線繩制作的圈環,有的位於中心和兩端,有的以四個或更多橫列為一排,有的在底部兩角也帶有類似的設定(圖5)。

圖5 敦煌藏經洞中發現的唐代佛教幀畫。大英博物館藏

這些圈環說明這類幀畫的展示是臨時性的—片幅並非永久固定在墻上,只是在特定的日期和禮儀場合中才掛出來,略同於【南宋館閣錄】中所說的「軟背山水圖一,有會集則設之」的情形。此外,這些軟質掛畫明顯未在上下緣安裝橫桿。從圈環的形式推測,有的畫幡可能是挑在長桿之上,有的則以木桿穿過畫上緣的多個圈環再掛到墻上,以保證畫面展開時的平整。

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是:這種幀畫的懸掛方式是否也被用於世俗繪畫的展示?雖然我們目前還無法完全回答這個問題,但日本的早期「繪卷物」(即畫卷)提供了可供參考的影像材料。眾所周知,日本平安時代(794—1192年)的宮廷文化受到唐代文化的強烈影響,平安時代晚期的【源氏物語繪卷】在許多場景中描繪了懸掛在室內的軟幛,有時和屏風在同一空間中裝置和使用(圖6),使我們想起唐傳奇【遊仙窟】中形容女主人公十娘的臥處時所說的「屏風十二扇,畫鄣五三張」的情景。

圖6 【源氏物語繪卷】。12世紀。德川美術館藏

另一題為【年中行事】的繪卷雖然只有晚期摹本存世,但據日本學者考證原本也創作於平安時代晚期甚至更早。此畫中的「內宴」一節描繪了綾綺殿內景,以一系列懸掛的片幅構成空間隔斷(圖7),日本學者認為這就是唐代文獻中所說的軟幛。

圖7 「內宴」。【年中行事繪卷】。12世紀(17世紀摹本)。私人收藏

值得註意的是這些片幅均在上緣帶有一排圈環,以橫桿穿過懸掛於室中。這與藏經洞中發現的一些幀畫上緣所附的圈環十分相似(見圖5d),因此證明這種懸掛設定並非僅僅用於宗教幀畫上。

(本文摘選自【思考尺度:巫鴻美術史文集卷七】)

【思考尺度:巫鴻美術史文集卷七】

[美]巫鴻 著

鄭巖 編

世紀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巫鴻美術史文集」是芝加哥大學巫鴻教授中國美術研究成果的全面整合,編年匯集了巫鴻幾乎所有古代中國美術史的論文和未發表講稿,串聯四十年學術歷程中散落的明珠,透視學者思維發展成熟的脈絡。本書是巫鴻美術史文集的第七卷,收錄作者2019年至2021年的12篇論文與講稿,內容涵蓋繪畫、雕塑、墓葬美術、宗教美術、攝影等方面,從尺度、空間、媒材、作品細讀等角度展開對雕塑、山水畫、莫高窟、肖像畫等內容的探討,見解獨到且具有研究方法上的啟發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