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楚國良
雪是大自然的驕子，是大自然的造化。大自然在給人們創造著驚喜，春暖、夏熱、秋涼、冬寒；春花、夏雨、秋月、冬雪；雷、電、霜、霧、風、潤等，都是大自然饋贈給人類的，使人們一年四季享受不同的環境和氣候，不至於那麽單調，那麽枯燥的生活。
在這大自然中，萬物都有令人欣賞之處，但最使我陶醉的還是雪花。雪使人雅，雪使人逸，雪使人悅，雪使人忘懷，雪使人從萬丈紅塵中飄然入世外桃源。剛才還是凡俗人間，紅塵萬丈，忽的如入太虛天堂，白雪千裏。人們煩躁、忙碌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平靜、安閑。
這一反差，使得人們心曠神怡，屏息舒懷，像咆哮著的大海突然沈默下來一樣，從一種境界到另一番景致。雪使人們享受到了這一變化，而且是不分平凡與偉大，不分貧賤與富貴。雪花雖小，但胸懷是那樣寬廣，不愧為大自然的子孫。
有人把風、花、雪、月封為四大美景，我認為雪為四大美景之王，可隨風飄灑，可遮月拂花。
一場大雪，瑟瑟寒風，蒼穹如洗，嫵媚迷離。隆冬即將過去，春天即將到來。呈現在我們眼前的，又是一個春意盎然，充滿生機與活力的新世界。瑞雪兆豐年，是農夫的期盼，也是我的期望。
一一題記
一、雪是童年的樂趣
兒時的記憶中，雪就是雪，一是白，一是冷，沒有別的。小小山村，孤零零的幾間房舍，稀落落的幾株樹，大雪過後，全被覆蓋了。那時，冬天特別冷，雪也特別多，一場雪落下來，天地一色，多日不化。唯一能記得住的，就是打雪仗，堆雪人，套麻雀。我最喜歡套麻雀，在院子裏掃出一片空地，在空地上鋪一塊布，在布上撒一把小米，在小米上方支一面篩子，在支篩子的木棍上拴一條繩子，繩子直拉到屋子裏，人躲在屋子裏等待麻雀上當。果然，大雪天找不到食的一群麻雀撲碌碌從天而降，鉆進篩子底下急速地啄起小米，這時，拉動繩子，一群麻雀就全扣在了篩子底下。套住的麻雀用泥巴糊住，放在火裏烤熟了吃，什麽味道，已沒有了記憶。
長大後離開家鄉，到了湘潭市，感覺冬天沒有那麽冷，雪也沒有那麽多。好不容易有了一場雪，飄飄悠悠剛落到地上，立即就化成了水，小時候家鄉那渾然一色的雪景再也難以看到。退休之後，整天閑暇在家，也就有了有許許多多的回憶，關於家鄉的，關於童年的，關於雪的，急切地盼望著有一場大雪鋪天蓋地而來。
雪終於來了，她從銀灰色的天宇鋪天蓋地而來，伴隨著寒風的呼嘯，洋洋灑灑，影影淖淖，極象是突然從天而降的白衣白帽白馬白槍的千軍萬馬，氣勢恢宏。她扭動著身軀，變換著各種姿態，飛翔著，盤旋著，跳躍著，或落在樹梢上，或落在屋頂上，或鋪落在已是一片銀白的大地上。我被這眼前的雪景震撼了，迷醉了，這還是我一直盼念著、憧憬著的雪嗎？
我贊美雪，因為她秀美的身姿。那隨風飄落的雪花，既像是一襲白衣的舞女，在天空翩翩起舞，又像是美麗的玉色蝴蝶，在花叢間忽聚忽散；既像吹落的敏督利，似飄如飛，又像天使賞贈的小白花兒，飄飄悠悠，輕輕盈盈。在我心中，雪花是冬天的美麗天使，是天造地設的極品，是大自然的傑作！
我贊美雪，因為她自由自在的天性。雪是自由的，她無拘無束，隨風而動，在天地間任意旋飛；她來去無蹤，豪邁奔放，揮灑自如；她變幻著各種姿態，舒袖長舞；她不拘泥於任何的羈絆，不會將自己禁固在任何的藩籠之中。看著這應時的雪花一片片飄落下來，我的心頓時透亮起來，感覺到了天的廣闊，地的無垠，瞬間便從那莫名的煩愁中解脫了出來，我一無牽絆，憂思頓消，我完全自由了。
我贊美雪，因為她潔白無疵的潛質。雪從天際而來，來時千塵不染，去時點塵不驚。她晶瑩剔透，如柳絮，如蘆花，如鵝毛，如皓月。她所過之處，無論山川、森林、田野、房舍皆變成一片銀白。而白色，正是我最喜愛的顏色，因為它代表純潔，代表清白，代表明凈。當雪花飄飄灑灑隨風飛舞的時候，我會佇立於雪地裏，仿佛來到了童話世界，感覺一切都在過濾，一切都在昇華，我的心靈剎時變得純潔而又美好。我願以雪為膚，以雪為衣，以雪為伴，永遠行走在茫茫的雪地裏，一路到白頭。
我贊美雪，因為她無私無畏的品格。雪是美麗的，可美麗屬於她只是一瞬，她會被狂風吹散，被日光消溶，剎那繁華落幕，一切皆歸於無。這時，我突然想起朱自清先生筆下的【匆匆】，"去的盡管去了，來的盡管來著；去來的中間，又怎樣的匆匆呢？"這不正是雪的寫照嗎？可雪無怨無悔，她明明知道自己迷人的身姿在大地上只能短暫留存，但卻義無返顧，凜然落地，她帶給人間的，不僅僅是美麗的裝飾，她還帶給人們冬的溫暖，春的資訊，生的希望，美好的未來。"除卻君身三重雪，天下誰人配白衣"，這個城市終於有了一場久違的雪，這是上天給予的恩賜。她飄飄灑灑而來，匆匆忙忙而去。她用她一色的潔白掩蔽了城市的五顏六色，用她的恬淡遮蓋了城市的浮躁，用她的寧靜封堵了這個大都市的吵雜喧鬧，她是美麗的天使，幸福的化身。
二、雪是農民的祈盼
大雪節氣過後，除華南和雲南南部無冬區外，中國遼闊的大地上將會白雪皚皚，銀裝素裹。俗話說「瑞雪兆豐年」,瑞雪為何能預示來年是豐收之年呢？
首先談談什麽樣的雪才能稱為「瑞雪」？「瑞」本義是指頭部為圓弧曲線的玉器，諸侯朝見帝王時所執的玉器稱為「瑞玉」。瑞有吉祥、好預兆之意，如瑞氣、瑞雨、祥瑞等。人們把潔白無瑕的雪稱為「瑞雪」,是把雪作為吉祥的象征，寄托了美好的願望。至於「瑞雪」的提法最早出於何處，雖無從可考，但是人們對瑞雪詠之、贊之的詩文卻有跡可循。南朝詩人張正見在【玄圃觀春雪】詩中寫道：「同雲遙映嶺，瑞雪近浮空。拂鶴伊川上，飄花桂苑中。」唐太宗李世民在【喜雪】一詩中雲：「結葉繁雲色，凝瓊遍雪華。……懷珍愧隱德，表瑞佇豐年。」唐玄宗李隆基也在【野次喜雪】中說：「每雲低遠岫，飛雪舞長空。……為知勤恤意，先此示年豐。」李世民和李隆基的詩中盡管沒有「瑞雪」二字，但是有預示豐年的意思。唐德宗貞元十九年（803）冬，36歲的韓愈在京任監察禦史。此年關中大旱，百姓困苦，而貪官卻聚斂不已，韓愈憂心如焚，寫下【禦史台上論天旱人饑狀】上書朝廷，為民請命，其中有「今瑞雪頻降，來年必豐」之句。明代文人茅維在【鬧門神】中說：「只見瑞雪飄遙，罡風淅瀝。」施耐庵的【水滸傳】第十回「林教頭風雪山廷廟，陸虞侯火燒草料場」中寫道：「再說林沖踏著那瑞雪，迎著北風，飛也似奔到草場門口開了鎖，入內看時，只叫得苦。」清代文人李汝珍創作的長篇小說【鏡花緣】第三回「徐英公傳檄起義兵，駱主簿修書寄良友」中，敘述殘冬的一天，太平公主與上官婉兒在暖閣飲酒賞雪，唱和吟詩。武後看到天空雪花漫天飛舞，地上白雪皚皚，不覺喜道：「古人雲‘瑞雪兆豐年’，朕才登極，就得如此佳兆，明歲自然五谷豐登，天下太平了。」著名作家峻青在【秋色賦·瑞雪圖】中抒發道：「啊，好一幅北國寒冬瑞雪豐年的畫圖！」
農諺說：「臘雪蓋地，年歲加倍」、「小雪雪滿天，來年必豐年」。農諺是人民在勞動實踐中得出來的經典語言，具有科學道理。
瑞雪能保溫土壤。在寒風呼嘯的冬季，地面上的雪就像一條又厚又軟的棉被，覆蓋在越冬的作物之上，防止了土壤中的熱量向外散發，又阻止了外面冷空氣的侵入，為越冬作物營造了一個溫暖適宜的生長環境，保護其安全過冬，所以諺語說「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
瑞雪能殺死害蟲。積雪還阻塞了地表空氣的流通，可使一部份在土壤中越冬的害蟲窒息而死。雪融化時，由於要消耗大量的熱量，而使土壤溫度驟然降低，此時可把土壤表面與作物根茬裏的害蟲和蟲卵凍死，使農作物生長時的蟲害大大減少。吳藕汀在【小雪】詩中說：「小雪寒菘蟲害少，何妨大膽入庖廚」。
瑞雪能保水灌田。北宋詩人歐陽修在【晚過水北】一詩中寫道：「寒川消積雪，凍浦漸通流。」積雪慢慢融化，雪水又滲入土中，就像進行了一次灌溉一樣，對緩解來年開春旱情大有好處，所以有「小雪大雪不見雪，小麥大麥粒要疼」的諺語。
瑞雪能增肥加養。黃庭堅在【次韻張秘校喜雪三首】中說：「潤到竹根肥臘筍，暖開蔬甲助春盤」。科研人員測試，雪可吸附空氣中大量的遊離瓦斯，透過化學反應，生成氮化物。這些氮化物被融在雪水裏帶到土壤中，成為最好的肥料。唐朝詩人無可在【小雪】詩中說：「作膏凝瘠土，呈瑞下深宮。」
瑞雪能提高品質。雪水中含有抑制作物生長作用的重水少，所以用雪水澆灌，不僅能增加產量，而且還可提高農作物的品質。新疆的哈密瓜和葡萄之所以甘甜味美，就是因為用大量的雪水澆灌。雪還能將空氣中的汙染物沖刷掉，使得空氣清新、濕潤，凈化空氣，減少對農作物的汙染。
陸遊的【立春日】說：「年豐臘雪經三白，地暖春郊己遍青。」春回大地，殘雪消融，憋了一冬的農作物蘇醒了，在雪水的滋潤下，茁壯成長，廣袤的田野一片蔥蘢茂盛，一個五谷豐登的豐收之季即將來臨。
三、雪是詩人的情懷
下雪的時候，我端一把椅子圍坐，泡一杯清茶不喝，佇立在窗前，靜靜地看著窗外雪花紛飛、玉樹瓊枝的情景，心裏面好生歡喜、欣悅交集。忽然間就想起「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的詩句，這是名列唐宋八大家之首、號稱百代文宗韓愈的名篇佳句。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一個「嫌」字和一個「穿」字，直接將飄飄揚揚的雪花賦予了人的靈性與美好願景，詩人別出心裁：白雪是因為嫌春色來得太遲，才「故穿庭樹」翩翩起舞、渲染春色，巧妙地在寒凝大地時節營造出一幅喜悅調皮的場面。吟誦這麽優美的詩句，帶給人春的氣息，體會到千年以前古人的浪漫手筆，那我們就數著日子盼望春天到來吧！
我的窗外沒有梅花瘦影，順著詩思，心緒穿越時光隧道，又聯想起一些古往今來描寫、吟唱雪的詩詞。我仿佛看到波瀾壯闊的歷史舞台上，古代的文人高士在風雪中把酒臨風、仰天長嘯、吟詩作詞的畫面：「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台。」上大學的時候，老師就給我們解讀過這首【北風行】，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鵝毛大雪就已經夠誇張的了，雪花大得像席子一樣，這種浪漫主義的藝術手法，這種神來之筆，除了詩仙李白，絕無僅有。
「昔我往矣，普都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出自中國歷史上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這可能是流傳下來的中國人最早寫雪天情思的詩句了，一嘆三唱，情真意切，簡潔明快又含蓄蘊藉，三千年來吟誦不絕，看起來，那時候古人的感情表達，比今天的我們還要纏綿悱惻。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瀚海闌幹百丈冰，愁雲慘淡萬裏凝……輪台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一夜春風來，萬樹梨花開，本來是北風卷地，飛雪滿枝，詩人卻妙喻為一夜之間梨花怒放，春意盎然。梨花喻雪，前無古人，新奇別致，恰如其分，讀來似乎春風拂面，花氣襲人，堪稱岑參的千古絕唱。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從千山看萬徑，由孤舟到笠翁，拉遠景為近景，換鏡頭寫細節，空靈蒼茫、寂寥美麗，讀起來層次分明，畫面清晰，意境優美，別有見地。千年前的柳宗元，猶如一位視野開闊，技術高超的現代攝影師，掃描中拍攝下了一部下雪天的唐代中國風光片，這首【江雪】遂成為家喻戶曉，婦幼會唱，流傳千古的絕構佳品。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唐人劉長卿的這首五言絕句，語言樸實無華，格調清雅冷靜，卻意境高遠，韻味無窮，余音繞梁，綿綿不斷，就是一幅中國畫風格的風雪夜歸圖，人在畫中，事在景中，情在心中，寓意深刻，含而不露又回味無窮。柴門犬吠，風雪夜歸，每次誦讀，都讓我想起多少年前我跟著哥哥在風雪夜裏，從祁連山小煤礦給家裏拉煤，凍得哆哆嗦嗦，聽著狗叫回到村子裏的情景……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一九三五年十月，歷經千難萬險的紅軍，長征兩萬五千裏到達陜北，譜寫了史無前例的英雄史詩。一九三六年十月，毛澤東率部東征抗日到達陜西省清澗縣袁家溝。剛剛下過雪，登高望遠，只見黃土高原冰封雪蓋，雄偉壯麗，靜水深流的黃河蜿蜒東去、氣勢磅礴。面對銀裝素裹的大好河山，毛澤東心潮澎湃，思緒萬千，揮毫寫下了雄視千古的壯麗詞章【沁園春·雪】：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妝素裹，分外妖嬈。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毛澤東一生鐘情漫天飛雪，毛澤東詩詞中，有多首詠雪之作。但正如毛澤東詩詞研究專家汪建新先生指出的，【沁園春·雪】大氣磅礴，帝王氣象，興會淋漓，膾炙人口。在所有毛澤東作品中，要論寫作技巧的爐火純青，藝術成就的超凡脫俗，首推【沁園春·雪】，它是毛澤東詠雪詩詞的巔峰之作，也是一座難以企及的巍峨詩碑，奠定了偉人毛澤東在古往今來的中國詩壇不可撼動的偉大地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