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秦光鼎
拙文【武漢往日的習俗】和本「續」,旨在透過往日的生活習俗體現武漢的歷史底蘊與人文韻味。 這裏的「往日」仍然指六七十年前。往日的習俗是情愫,是眷戀。下面是武漢往日的習俗幾則回望:
生爐子和倒渣滓
往日炒菜煮飯燒水的爐子大多是桌式的,也有磚砌的,高度與現在的竈台差不多,爐膛旁有一個或兩個鑄鐵湯罐,隨時有熱水。
爐子燒煤,起初是手工煤球,顧名思義人工制作:煤粉加少量黃土後,幾個工人赤腳來回攪勻,然後用鐵鍬拍成薄薄的一層,再劃成小方塊,鏟兩鍬放到篾篩裏搖動,搖幾下放進水中蘸濕,撒上幹煤灰繼續搖,如此反復數次,與疊式湯圓的做法差不多。
手工煤球勞動強度大,產量低,後來發展為機器煤球,即兩個半圓模具電動時不斷旋轉積壓,速度快多了,而且不受天氣影響。但與手工煤球相比,不熬火,容易破碎,剩下的許多煤灰讓人們多了兩門手工:封爐子和捏炭圓。
當年柴禾計劃供應,計劃量絕對不夠每月生30次爐子,火柴也是機劃供應,因此落在地上的樹枝樹葉人們都會撿回去曬幹引火,同時被迫發明了「封爐子」,即不使用的時候將爐口用濕煤灰封嚴實,中間捅個小孔,爐門塞半塊磚頭。陰雨天氣,有嬰幼兒的人家還會在爐子上擱一個烘籃,烘籃有竹編和鐵絲紮的,上面搭放洗幹凈了的尿布,武漢人叫「片子」。
烘籃
生爐子是一項技術活:先準備好廢紙或枯枝枯葉、刨皮、細柴和大一點的柴禾,依次點燃大柴,然後加煤球。如果柴禾不給力,被熏得淚水汪汪,爐子就是生不著。
有回我們同樓的毛弟家要來客人,媽媽去買菜要他把爐子生著。他燒盡了廢紙和細柴,就是引不著大柴禾,氣得只跳腳。我建議他掰斷幾根筷子引火,大概有先前的預熱,果然大功告成。但是吃飯的時候筷子不夠,挨了一頓臭罵,被罰呆在廚房沒有飯吃。
餿主意是我出的,講哥們義氣在廚房陪他。
遠處傳來陣陣銅鈴聲,當年垃圾車是高廂板的板車,以手搖銅鈴為號,稱之為「倒渣滓」。我們麻利地把各家的垃圾收集起來,毛弟的動作更快,迅速跑下樓,不顧我提醒他「腸子掉出來了」。「腸子掉出來了」是指褲腰帶的兩頭沒有紮進褲腰裏面。
良好的習慣是要保持的,因為多年來在廚房的人聽見倒渣滓的鈴聲,都會把別人家的渣滓順手拿走,這是鄰裏友善的歷史積澱。
買米和過年
買米是俗稱,嚴格地說是購糧。那年頭糧食是計劃供應,年齡、工種、學段不同,糧食標準也不一樣,比如初中生每月27斤,高中生32斤。所以我想那時如果搞人口普查,糧食局也許比公安局要準確。
購糧證
一戶一本購糧證。去糧店首先拿購糧證給工作人員核定、記數,交錢以後給你幾塊硬紙牌,大小與早期的火車票差不多,有糙米、面粉、三合粉、高粱粉、苕幹等等;過年的那個月部份主糧和雜糧改為少量的標一米(俗稱108)、糯米、糍粑、花生、蠶豆等之類。
所以每次購糧除了要帶米袋,還要準備幾根短繩,裝一個種類用繩子紮緊,再裝另一種類。通常一個米袋裝三種,外加一個小盆。
把油票肉票攢到過年,炸肉圓子,量很小,熱油還要順便炸條魚,魚是看的,意寓「年年有魚(余);過小年要「打伢過年」,其實也不是打,是警告 「看魚」不能動筷子、不得說妖魔鬼怪一類不吉利的話。
翻饊
有的人家還要趁炸圓子的熱油炸翻饊,就是將面皮切成小塊,中間劃一刀,把一邊的面皮塞進去翻一下,炸了以後蓬松,很顯體量。
過年還要炒蠶豆,一般不去找炸米泡的,因為蠶豆越吃越饞,炸出來的蠶豆好吃好嚼但不經吃,大多自家炒,臘月三十守夜,幾顆蠶豆可以嚼半天。當然米泡還是要炸的,來了客人搗兩三粒京果沖米泡很體面的。
筆者小時候鄰居中不知哪家有一盤石磨,大家借來,把糯米摻少許標一米浸泡,磨漿順槽流進米袋,叫作「吊漿」,將水桶裏裝爐灰或者放幾段幹磚,再把吊漿擱在上面佽幹,收水後拿出來掰成小塊晾曬,正月十五就有湯圓吃了。
過年前還有兩樁重要儀式:剃頭和洗澡。
當時,武漢的剃頭匠很多。剃頭擔子一頭熱,說的是剃頭匠的擔子一頭是板凳、洗臉架和剃頭工具箱,一頭是煤爐和臉盆等,隨叫隨剃。剃頭匠有門手藝:落枕了犟頭扭頸的,他捧著頭突然一扭,好了。過年前不用吆喝,剃頭攤子前要排隊。我們小孩剃頭簡單,不刮胡子,唯一的發型要求不是「圍桶蓋子」。剃完頭還有美好的祝福,剃頭匠一邊在頭上輕輕拍幾下,一邊說道:「剃頭三巴掌,不打不肯長。」後來這祝福成了拿剛剃過頭的小夥伴過手癮的由頭。
那時候冬天大多數人家沒有條件在家裏洗澡,後背癢只能在墻角或門框蹭幾下。所以年前到公共澡堂洗澡是高級享受,在外面排隊,聽到裏面有人叫「進來兩位」,便掀開門簾進入更衣室,室內整整齊齊擺滿了床位, 像滑躍式起飛的航母。堂倌要求將貴重物品裝進棉襖口袋,然後當面用長長的竹篙舉起來掛在空中,這樣一可以讓顧客放心洗浴,二也是澡堂自我保護的方式。
洗完早躺在「航母」上閉目養神很愜意,不過人們很自覺,哪怕是長者也不會久躺,因為外面排著長隊,期待 「進來兩位」。現在交通工具上霸座及倚老賣老、道德綁架要座的醜態與之相比,格局好大。
如今不論是乘地鐵還是公交,有年輕人給我讓座,我都以「謝謝,馬上下」謝絕,我是個閑人,有老年乘車卡,考慮年輕人的工作性質,其中不乏是要站立一天的,有的甚至要轉乘幾次,他們需要充沛的體力和精力。
進出公共場所的彈簧門,推開以後一定回頭看看後面有沒有人,有人就順手帶一下。 以上這些,稱不上高尚,只是往日習俗耳濡目染的習慣性反應而已。
收電費和水費
那時候沒有獨立的電表和水表,都是共用。每月供電和自來水有人劃表,在繳費單上寫上度數和總金額,居民們每戶輪流收費,上歲數無子女的家庭跳過。我收過好多次,沒有什麽技術含量,只要會除法就行。註意的是要晚上挨戶登記,因為事關錢的事,小家夥們當不了家,不然一句「等他們下班」,至少要跑兩次。
電費簡單,一般家庭都是15或25支光(瓦),公共照明產生的費用公攤,從來沒有爭議。
水費按人口計算。特殊的是有住讀的學生和來客小住的人家。比如來客住了三五天,大家自覺報增加半口人。我收水費時曾經遇到有住讀學生的一家,她提出「伢每個禮拜天回來,晚上就返校,能不能幾個月算一個人頭」,旁邊有位伯伯插嘴:「你說得有點道理,但用水熱天和冷天不一樣,不好算。」她也不再說什麽,了了撇撇,加半個人。
當年每個居民都自覺節電節水,公用照明離開時隨手關掉;洗手打肥皂搓手時絕不開龍頭,發現水龍頭擰不緊漏水,立即有人修好。現在有些單位,大白天點長明燈,辦公室空調沒有人也開著;會議結束,會議室幾台櫃機也無人去關掉;至於公共用水,浪費更是岔的。
收電費水費,一件簡單的事,簡單的事折射出武漢人當年節儉又大氣的性格特征。現在,水表獨門獨戶,但就有人把水龍頭扭得像得了前列腺炎的方式偷水。
武漢往日的習俗是一種傳統文化載體,是一種社會習慣的積累和傳承,反映出武漢人對生活的態度和價值觀。 生活條件改善了,但武漢往日有些習俗的精髓不能忘了。
打撈江城記憶 鉤沈三鎮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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